年未已也侧过身,看着魏子虚的后脑勺。难得秉烛夜谈的机会,却结束在一个陌生的名字上,让年未已有些不爽。虽然他前几天总是缠着魏子虚打听他男朋友的事,但魏子虚主动提起,这感觉就不太对,年未已现在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他男朋友的性格侧写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只想让那个名字从魏子虚脑子里飞走。
但是魏子虚不吭声,年未已只能从魏子虚说的最后一句话发散思维。在这种时候还念叨着的人,应该是魏子虚很重视的人吧,魏子虚交往过的男男女女他自己都数不清,究竟有谁能让他一直记挂着呢?
“魏导,你桃花运不错,到现在年纪也不轻了,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嗯?我想想……”魏子虚回答,用了一分钟仔细回忆,最后平淡地说:“没有吧。你呢?”
“我——”
他的眼前突然闪过很多影子:有在纸牌游戏中含着刀片满口是血也要赢的影子,有在金色鸟笼中窒息倒地的影子,有脱了外套就跳下湖向他游过来的影子,有从迷雾中突然冲出来撞开了枪口的影子,有醉醺醺在他耳边唱“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的影子,还有更多勇敢的、谨慎的、暴躁的,颤抖的影子,都渐渐和这个背对他裹着被子的身影重合,让魏子虚看起来有了厚度,不再跟他以前认识的魏子虚一样。
年未已突然不太确定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咬住了嘴唇。
年未已吸了一口气,正过身子平躺着,手掌舒服地叠在小腹上,说:“我可没有你那么擅长说谎,所以我不说了。”
从他抑制住了有话直说的冲动开始,年未已就摸清了自己此刻的情绪,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他对于事实从来不抵赖。
年未已放下心来,随即进入了梦乡。
令人疲惫不堪的第五天结束了。
一夜无梦,年未已睡到自然醒,感觉到暖融融的温度蔓延到自己脸上。他扭过头去,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见到室内已经明亮得一览无余。地上的被褥叠好了,晨光从敞开的窗帘射进来,年未已刚睡醒有些懵,张着嘴伸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懒腰。
魏子虚从浴室里探出头,半张脸全都是剃须泡沫,他往床上瞥了一眼,眼尾稍微一弯,又回去继续刮胡子。游戏之外的时间总是流转地很快,这个早上却反常,年未已窝在床上偷懒,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恍然有种时间静止的错觉。好像从“渐冻症”的疯狂症状中醒来后,他对周围一切的感知都变慢了,有无数他未曾留意的知觉开始觉醒,让他觉得新奇无比。
年未已起床洗漱期间,魏子虚给他拿来了早餐。两人匆匆吃过,一起踏出房门的时候,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现在是八点整,请各位前往七层开始今天的游戏。游戏规则会在七层说明。】
在director的广播声中,剩下的人在电梯前聚齐了。到了第六天,已经没有人像第一天那样精神饱满,年未已看到所有人都皮肤暗淡,双眼下面拖着乌青眼袋,一副快要散架的样子。Mick和Jin两个人站在年未已对面,仿佛以电梯门为界限跟他们俩隔开。陈路遥最后一个到,他走过来的时候魏子虚向前一步站到他和年未已之间,不过陈路遥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扫了魏子虚一眼,好像昨天的争执不存在。
“叮——”电梯门按时打开,空荡荡的内部像是某种巨兽的胃袋。年未已低头走进去,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今天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七层的按键亮起,是顶层了。
这幢建筑从外面看像是有二十层,内部却只有七层。年未已想到每一层结合投影所营造出的宽广空间,不知道最顶层又是什么景象。这里面的每一层都风格迥异,第一层的度假酒店,二层的生活区域,三层的剧场,四层“数字时代”是像素风的游戏,五层是“性感囚徒”机关精巧的密室,六层“旧日支配”的风格非常宏大,几乎让人遗忘了是在建筑物内部。那么最顶层呢?是会继续迷幻惊悚的视觉游戏,还是承接由黑科技营造的末日幻觉?
电梯门打开,充沛的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年未已愣住,他面前竟是跟整座大厦格格不入的装潢。
一座哥特式教堂的前殿门廊竖立在正前方。
【欢迎来到“圣殿与枪炮玫瑰”的游戏现场,请到前殿耳室的廊柱下等候,现在说明游戏规则。】
“耳室?”陈路遥皱起眉,宗教建筑的结构名称显然不在他知识范畴内。这时候Mick最先做出了反应,他出了电梯门,向前殿入口处走去:“director指的应该是走廊柱子后面那间侧室,我看到那里敞着门,先快点过去。”
Mick没说错,廊柱后面只有一间暗室开着门,陈旧的木门打开一半,跟前殿恢弘的拱形门小了十倍不止。从电梯到前殿的路上,实打实铺满了花岗岩地砖,年未已一踩上去就感觉到岩石的质朴和厚重。地砖和门廊统一是米白色,年未已仰头看拱形正门,那是非常传统的教堂正门样式,拱顶微尖,一圈圈的涡轮和立柱相接,上半部分还有扇形的窗棂,便于室内采光。拱门轮廓的装饰和廊柱顶端辐射状的结构呼应,在部件接缝处雕刻有翅膀或树叶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