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停了,换上了右行的绿灯。
直行的人都没有动。
一个男人戳了戳遛狗女孩儿的肩,一手还在跟电话里念:“我靠他妈了个……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这男人喝了不少,又戳了戳女孩儿,从电话里分出点注意力:“哎,你不走你让让啊。”
女孩儿转过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有点害怕地退了退,打量了一下周围,右行的人早已绕过去,她身旁也有很多空位,但这位叔叔,却让她让下路。
她舔了舔嘴唇,看着这位叔叔,没有让,怯怯地说:“……您也可以绕一下……”
打电话的男人飚的粗口因为这句话停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伸出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他妈……”
不过是深夜里,一桩口角。
停步的人并不多。
女孩儿想让了。她动了动脚。
但男人的电话被人夺了下来,一把扔去了草丛,夺手机的凶帅哥哥绷着脸:“妈的,吵死了,你他妈不能绕啊,个屁大点事儿哒吧哒吧真他妈能说,傻逼。”
女孩儿看着这位哥哥,虽然行事颇有正气,但……还是更像混混。
喝酒的男人脸气红了,指着草丛:“去给我捡过来。”
裴苍玉瞪他:“不去。”
直行绿灯亮了。
行人们纷纷离去。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看向这个替自己卷入纠缠的哥哥,但哥哥正在跟人较劲,比谁更横,没有空搭理她。
绿灯闪了又闪,快要换了。
女孩儿咬了咬嘴唇,走入了人群。
裴苍玉还在跟醉酒男人争执,互相揪着领子,问候对方的父母,二十岁人和三十岁人的粗话较量争相绽放,口灿莲花,语言优美,祖安风骨,将互联网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但就是没有动手。周围的人绕开他们行进,偶尔看了一眼,像看绕着垃圾飞的苍蝇。
终于三十岁的老年人先停了下来,他需要喝水。
老人说:“水……我得喝口水。”
说着率先松开了裴苍玉的衣领,就地坐在了花坛边上,盯着裴苍玉手里的水,目不转睛。
裴苍玉一看本次战斗到此结束,转身就要走,老年人拉住了他的裤脚,明知故问:“兄弟,有没有水?”
裴苍玉明知故问地回答:“没有。”
老年人严重地咳了两声:“给口水呗,今天就放过你。”
裴苍玉甩了甩脚,拽着他裤腿的老年人胳膊跟着晃了晃,远处看过去简直像在撒娇。裴苍玉拽了拽脚,老年人可怜地跟着他的节奏举着手臂摇。裴苍玉往后退了退脚,老年人跟着往前弓了弓身,像个追星的粉丝。
文化路扛把子裴苍玉仰天叹口气,妈的。
把手里的水瓶砸在了老年人的身上,再抽了脚,点上新的烟,走了。
他烦得要死,心想还是抄个近路回家吧。说起来他为什么会跟人在大街上骂人来着?
啧,为什么来着?
……
靠,不管了。
裴苍玉转身进了小巷,这条路能省他半个小时的路程,就是有点黑。
他刚一转身,就咚地一声正面撞上了一个人。
裴苍玉一惊,烟都掉了,后撤了一步:“妈的,吓老子一跳。”
可这人不对劲,他比裴苍玉高一个头,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裴苍玉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下:“喂!靠。没事儿吧你……”
难道又一个喝多的?裴苍玉皱着眉想。
可却闻不到一点酒气,就是……
他扶着男人的手摸到了滑腻的东西,灯光太暗他看不清,试图把男人扶正:“喂……”
男人瞪着眼,颤抖的手猛地抓住裴苍玉,青筋暴露,脸色苍白。
裴苍玉想松手了,他的手刚一动,好像又摸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就在这人的腹部。
裴苍玉愣住了。
男人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裴苍玉呆在了原地,任血喷在了他身上。他终于明白那滑腻的液体是什么,那些止不住的血,那冰冷的硬东西,是刀柄。
天地良心!他只是个混混,不是杀人犯。只揍过其他混混没有抢过小男孩的钱小女孩的钱老太太的钱老头子的钱、出来混从来不去文化路以外别人的地盘、没有欠债不还过也没有吃过白食、不是坑骗感情的渣男也没有脚踏多条船、出行一向遵守交通规则不闯红灯、坐公交会给老人让座、昨天好像还扶过老人过马路……
男人最后晃了一下,向前扑去。头撞在了裴苍玉的胸前,戛然间停止了温热的粗重喘/息,裴苍玉腿抖个不停,僵硬着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便偏开了方向,直挺挺地扑在了地上。
男人的脸贴着裴苍玉的裤脚,恐怖地贴在他身上。
裴苍玉动也不敢动。
跑吧。
他想。
现在最好还是跑吧……
他想动,但是却还僵在原地。
他听见黑暗的巷子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裴苍玉看着那里走出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的灰白色长大衣,修得他更加挺拔,手插在大衣兜里,一双黑色的皮鞋,一张清冷俊美的脸,直直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