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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itre82  -  La  femme  gentille】
    水流得哗哗响,陆冉抬手关了龙头,病房里陷入一片寂静。
    “未婚先孕对你来说,很严重吗?”
    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
    她在法国看多了未婚先孕,不歧视,真放到自己身上,就是另一种滋味了。可让她把自己和沉铨的爱情结晶流掉,说实在话,她不忍心。她遗传了她妈喜欢小朋友的基因,平时看到宝宝就想抱着逗两下,满心都是小天使真可爱。
    这家伙虽然还没发展成一个胎儿,可已经在她身体里待了两个月,和她一起经历了人生中的低谷。它这么坚强,连爆炸和人贩子都没把它吓倒,当她看到化验单,第一个反应是找参考值,看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毕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血肉。堕胎对女性身体副作用很大,她是个极为爱惜自己的人,连穿耳洞都舍不得,试鞋只要磨一个脚趾就不会买。
    父母相亲认识,按部就班恋爱结婚生子,而她接受过西方教育,这导致她一方面支持婚前同居,认为一定要充分了解伴侣的身心健康,另一方面又比较传统,认为只有举办婚礼仪式才能怀孕生育,不同意法国那种低责任制同居协议Pacs模式。
    而沉铨则受西方影响很大,他在美国和法国住了七年,母亲性格独立,父亲一家在他的词典里是贬义词。陆冉是他唯一承认的在世家属,现在有了另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生命,他怎能不高兴?结婚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仪式,即使这个仪式必定要漂亮周全,它和二人生活的实质也没有关系。
    对未来的忐忑、对身体的爱惜和对沉铨的理解,让她处于一种持续的焦虑纠结状态。
    陆冉的不作答,在沉铨看来就是默认,他轻轻道:“我需要考虑一会儿,你可以先出去吗?”
    陆冉听话地用了另一个浴室洗澡,换上宽松的睡袍。在床上躺了许久,沉铨还没来,她就关了灯。虽然睡了大半天,可早孕期症状明显,吃完饭就开始困,怎么都睡不够。
    身边一沉,温暖的手臂环绕上来。沉铨细细地吻着她的额发,鼻尖,嘴唇,牛乳香皂柔和的芬芳让神经松弛下来,他把她扣紧在胸前,呼吸相闻,如此这般才渐渐睡去。
    半夜他惊醒,借着窗帘外渗入的微光,看到她就在身侧,一颗心堪堪放下。他舍不得合眼,把照明壁灯调到最弱,凝视她恬静的睡颜。
    她的脸这么小,他一只手掌就能遮住,两道眉毛生得极黑,工工整整,秀气又英气,据她说是满周岁时她妈妈仔细剃过,睫毛也剪过,所以才长得这么好看,所幸没有近视,让镜框遮住最漂亮的地方。她的鼻子也小,耳朵也小,嘴抿起来的时候,就比樱桃大一点点,五官安在雪白的皮肤上,像个玉瓷做的娃娃,但她可硬气了,是摔不碎的。
    这么小的人,居然已经是个妈妈了。
    陆冉在睡梦中呢喃,他凑近几分,抚平她的眉,左手极轻地覆在她柔软的腹部。这里有一个不断长大的胚胎,它在分裂细胞,再过几周,就会形成拥有器官的胎儿,即将成为他在世界上的另一个牵挂。
    ……可是她不想现在当妈妈。他很沮丧,反复告诉自己,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她爱他,但她的生活中不止有他,他不可以这么自私,让她做不想做的事。
    手指从柔嫩的脸颊滑落到脖子上的刮痕,这里不知道怎么弄的,没见她提一句,真够心大,好像活着从地下室出来就已经很满足了。想到卡洛斯对她做过的事,他眼神陡然变得森冷,如果当时手上有枪,卡洛斯早就千疮百孔。白日里隐藏的后怕,在深夜如喷泉从地下势不可挡地涌出,让他心惊胆战。他差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陆冉突然睁眼,眸子里的泪光刺痛了他的心。
    “怎么了?”沉铨亲亲她的鼻尖,很凉。
    陆冉是被梦吓醒的,她第二次做这个梦了。
    她道:“他叫我不要跟你离婚……”
    谁?
    陆冉絮絮叨叨地说:“就是一个戴着猫猫头的小朋友,我站台上等总统给我戴勋章呢,他说我不回家做饭,不要他了,我跟他讲你去找爸爸,爸爸做饭,他说爸爸跟我离婚了……”
    陆冉抹抹眼角,又说:“说得我都饿了。”
    沉铨看着她,好像没回过神。
    陆冉用拳头砸了他一下:“我说,你的崽儿饿了。”
    沉铨爬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噗通,掉床底下了。
    陆冉傻眼了。
    沉铨再次爬起来:“我去买点吃的。”
    他披着睡袍就往外走,陆冉还没来得及喊,人就没影了,过了一分钟他折回来,她以为他终于发现衣服还没换,结果沉铨把门推了一条缝,伸手掏椅子上的风衣:“钱包没带。”
    陆冉呆呆的,都忘了叫他换个T恤。
    没过几分钟他又回来了,空着手:“我忘了问你想吃什么。”
    陆冉感到他的智商一夕之间遭到了降维打击。
    好在沉铨很快就买完食物回来,没有走错病房。
    陆冉打了个哈欠,抱膝坐在床上,铬黄的灯光照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暖洋洋的,像个小太阳。
    “沉先生,你不要讨好我,待会儿举手表决,你不要贿赂我爸妈和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为了保证公平,你也可以把钟总谢总小彭拉个群,我也不会贿赂甄好的……”
    她咬了舌头。
    谢北辰还在局子里呢。
    完蛋,戳他伤疤了。
    ……
    陆冉潜意识里还当谢北辰是他兄弟。
    她落到丽玛手里,百思不得其解,她的行程单只发给了微信里关系好的几个人,卡洛斯怎么知道她在突尼斯转机?携程网又不是他开的。她都能想到这点,沉铨自然也能想到,思及他对“K先生”的态度,就明白了一些。
    谢北辰冒充K从卡洛斯手里救了她,却在警察和沉铨来之前急着走,显然不想让身份暴露。沉铨在地下室就猜出是他,憋着一股火气,又在警察面前维护他,这种举动让陆冉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奇。
    沉铨忽略谢北辰的名字,淡淡道:“在你家群里投票就行,我用不着贿赂谁。”
    陆冉卡嚓卡嚓咬着燕麦饼干,咕咚咕咚喝着半脂牛奶,口齿不清地说:“你瞎说,你现在明明在贿赂我。”
    “我贿赂又没用。”沉铨推给她满满一碗晶莹碧绿剥好皮的圆葡萄,一颗接一颗地喂,“想留就留,都听你的。”
    要不怎么说他是个语言艺术家,这四个字陆冉可听不明白,是想留就留,还是想流就流啊?
    她瞟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装蒜,奸商。
    她假模假样地把沉铨拉到她家微信群里,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整,家庭会议开始。
    然后陆冉就觉得氛围有点不对。
    都在发红包是怎么回事?
    她爷爷的:To  孙女婿:)
    她奶奶的:欢迎后生~
    她外公的:小伙子好。
    她外婆的:欢迎。
    她爸妈没发,但直接艾特陆冉,让她别想中途跑。
    沉铨活了快叁十年,从来没有一次开会像今天这么紧张。陆冉家庭很小,她爸妈都是独生子女,所以群里一共只有七个自家人,但对沉铨来说,这个家族简直庞大得像个在非洲做基建项目的国际财团,经验丰富的陆秘书还不帮他。
    可他是谁啊,他二十一岁就在华尔街跟着投行老板打天下,动动舌头就能让标的公司抢着被收购,勾勾手指就能骗一帮有志青年来非洲卖命,他能被这阵仗吓到退缩吗?
    于是他把红包都领了,还想发个更大的。
    然后他发现微信钱包里没有一分钱,他从来没用过这个功能。
    沉铨把刚才收到的钱重新发出去了,一毛都不剩,他觉得要礼尚往来,要尊重老人,否则很惭愧。
    陆冉:“……”
    她给陆家丢脸了,她找了这么个情商低到令人发指的男人。他发表情包也好过把红包还给长辈啊!还特么是平均分的四个!
    “呵呵小沉不常用微信,都学会发红包啦,冉冉教的?”她妈救场。
    陆冉赶紧表明:“这是我发的,我给他演示一下。”
    她瞪了沉铨一眼,加入语音聊天,压低嗓音:“你不要太紧张,他们都很讲理。哦,我爷爷以前南师大辩论队的,你中文讲不过他说法语也行,他法语教授。我奶奶是旧地主家的小姐,思想比较传统。外婆外公都是工程师,性格很好不难为年轻人。我爸妈你都见过。”
    沉铨压力特别大,但他又不能说他压力大,他得像个初次面试的毕业生一样充满感激地说“谢谢公司给我这个舌战群儒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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