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在一桌子人仰马翻,个个或目瞪口呆或脸红脖子粗的情况下是最淡定的。
她从桌边退出了几步,一脸“果然如此”“你看吧”的表情,对林建明道:“大伯,我早就说过了,我只会说实话,但你们却都喜欢蒙着眼睛。你看,当初我说刚入城需要钱,你还一脸痛心疾首,好像我卖了阿妈的旧东西给乡亲是多么丢脸,多么小气凉薄,多么令你难堪一样......可是你看,”
“没有钱的话,现在我就要被人指着鼻子要挟,你有住招待所的钱吗?想让大伯你帮忙转户口,找学校,想要以后能有一口饭吃,就要在这里看人脸色,刷锅洗碗,做饭做家务,任人使唤。”
她摇了摇头,道,“放心,生活费的事我会自己解决。至于户口和学校,我的户口是要转到我爸我妈的名下,这些事情我不懂,但我爸妈去世了,大伯帮忙做这些......不会还要我看大伯母和堂姐的脸色,要我给她们刷碗做饭才能帮我转吧?”
因为韩向军跟她说过转户口和学校都是简单的事情,让她不要担心,所以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事。
林建明:......
他真的要晕过去了!
林建明气得一阵阵发晕。
林家华目瞪口呆,赵新兰和林家可更是气疯了。
可林建明再气,他现在也不敢对林窈打骂呵斥。
敢打,他敢肯定韩向军能立即带走她,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他也没那个脸再踏进韩家的大门。
骂?......他做了几十年的老师,也骂不过这丫头那一张嘴!
所以就算气死了,他也只能憋了一肚子的老血忍着,对林窈道:“窈窈,跟我去办公室,今天就给你转户口,转完户口就带你去学校。”
然后再转头对赵新兰有气无力道,“你管着些女儿吧,你是要让全大院都传出来,侄女第一天进门,就被你们逼着洗衣做饭,不干活就威胁赶出门吧。”
说完拎了包转身就出门了。
林窈自然毫无压力地也跟着出去了。
赵新兰面色发白。
等大门“砰”一声关上,林家可手指着大门,气得抖着嘴唇“妈,妈”了两声,实在气不过,一脚踢在了林窈放在客厅的行李上,才找回了声音,道:“妈,她这么嚣张,一个乡巴佬,拖油瓶,她凭什么这么嚣张?爸竟然那样纵容她,偏袒她......”
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赵新兰自己也气得摇摇欲坠,可只要对着女儿就能快速找回些理智。
她走过去搂住她,道:“可可,你冷静点,冷静点,你刚刚听到她跟你爸的对话了吗?你爸他不是偏袒她,而是她在威胁你爸,你爸是没办法......你看不出来,你爸也快被她气死了吗?”
她这样说着,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拍着林家可,道,“那个蠢货,家可,现在你爸是关键时候,只能先哄着她,你等着,她这样嚣张自以为是的性格,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十足的蠢货。
得罪了唯一能依仗的林建明,她以为她在这里能蹦跶的起来?
不过这样蛮横的性子,还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治她。
*****
林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赵新兰定义成了蠢货。
她一路跟着林建明去了他办公室。
这时候就快上课,校园里满满都是人,林建明带着林窈一路走过去就碰到不少人打招呼。
他们看到林建明带着一个面生的小姑娘就都忍不住多看上一眼......主要是这小姑娘太好看了。
不过大家都匆匆忙忙的,最多也就是打个招呼,再多看上两眼,没人发问的。
直到进了办公室大楼遇到了另外一个系的系主任魏满仓。
魏满仓跟林建明打了招呼,再看了一眼林窈,就笑眯眯问道:“哎哟老林,这小同志是谁,听说你去了乡下几天,昨晚上领了个小姑娘回来,就是她吗?”
林建明心头一凛。
别人问这话可能只是好奇,但这位却不同,他是跟自己一样,有意副校长职位的位置。
而且他昨晚才带林窈回家,他今天早上就知道了,对自己的行踪和家里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显然是盯着自己的。
他提升了戒备,道:“嗯,这是我侄女,以前我弟弟下乡时留在乡下的,她养母最近过世,我就把她接城里来了。”
“你侄女?”
魏满仓一愣,像是不信道:“建业的孩子?那怎么到现在才接回来?”
“嗯,”
林建明面色冷淡。
他道,“是建业的意思,怕当初害他的人不怀好意,所以特意跟我说,等孩子大点才接她回来。”
魏满仓又是一呆,显然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理由。
林建明都回来七八年了,改革开放也都好六七年了,以前的事早就平反了,会是这么个理由?
鬼信啊!
他再看了林窈一眼,目光闪了闪......这姑娘真是长得好。
他笑了一下,道:“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你也太谨慎了些吧,把好好一个姑娘扔在乡下,这不是耽误她吗?”
林建明心里一堵,冷道:“乡下环境单纯,民风质朴,现在也很重视教育,在那里一样读书,怎么是叫耽误?”
魏满仓听他这么说,“嗤”笑了一声,心道,乡下的教育也是教育,那为什么你女儿考不上十二中,还被你找关系硬塞了进去?那偏远的山村教育还比原州城普通的中学好吗?
不过他也不跟他争辩了,就只转过头去跟林窈说话,说他以前就跟她爸妈都认识,让她有空去他家坐坐什么的,林窈笑眯眯地应下,这才离开了。
等他走了,林建明就沉着脸道:“这人心思多算计多,还会打蛇随棍上,这样的人不用这样好声好气跟他说话,见面有距离地打声招呼就行。”
林窈瞅他一眼。
我跟你,跟你老婆女儿都能好声好气说话,跟他怎么就不能呢?
不过她说话虽然直,但那是为了减少麻烦,而不是为了制造麻烦......所以这句还是算了,就不刺激这位大伯了。
*****
林建明的办公室挺大。
有一面墙的书,漆了暗红色油漆的大木头书桌上也垒了好几垒的书,左上角还有一个木头框架相框,里面是一张黑白照全家福。
穿着军绿色大衣的林建明,梳着两条大辫子的赵新兰,还有看起来十几岁的林家华,和十岁左右的林家可。
画面陈旧,但温馨溢满相框,赵新兰笑得温婉,林家可一脸爱娇灿烂。
看林家可的年纪,这应该是在林建明离开周家村之后不久拍的照吧。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林窈走到近前又多看了一眼,就看到那照片右下角有一个钢笔字手写的日期“一九七八年二月九日,大年初三”......七八年大年初三啊。
那应该是林建明离开周家村后过得第一个春节。
那时候她还不是林窈。
......不知道那时候他跟周巧娘的离婚手续办下来了没有呢?
她突然想起来一些久远的事情。
那时她还在老桃树里。
就经常看到周巧娘带着女儿在老桃树下往远处张望。
还有周巧娘在桃树下祈的无数愿望......
林窈看着那张照片出神。
林建明原本受了一早上的刺激,心绪起伏,又恼又怒。
他想要好好跟林窈谈一谈。
可这会儿看到林窈眼睛盯着那张全家福,那怒气就跟碰到了阴雨天,一下子萎了下来。
然后终于问出了一个这几天一直在脑子里盘旋的想法。
“窈窈,”
他道,“你是怨我吗?怨我当年没带你阿妈和你回城,而是选择跟你大伯母复婚?”
要了他们,没要你们,所以你心怀怨气?
所以你才跟我说话阴阳怪气,逮着机会就怼,对新兰家可她们也是各种攻击?
你是在报复?
林窈一愣。
她从那张全家福上收回目光,看向林建明,“啊?”了一声。
然后就看到林建明那一脸复杂悲哀的表情,瞬间悟了。
她眨了眨眼......怨气?
她失笑,不过想到周巧娘,那笑又淡了下去。
她向来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但想到周巧娘,就失了和林建明说话的心情。
她道:“大伯,我都跟你说过,我只会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为什么你会想到什么怨气不怨气呢?”
她顿了下,想了想,像是悟到什么道,“哦,你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是因为我有怨气......那就是说,你其实觉得是我不对,在你看来,我是应该顺着大伯母的无理要求,帮你们一家刷锅洗碗做饭,才是对的,我反驳,就是叫有怨气。”
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声道,“你的确是打心底里这样觉得的......你想看到的那个我,应该是你想要的那种善良,有人情味,能忍让,离开周家村会对曾经对我好的舅家还有村民感恩,把东西都送给他们而不是卖,到了你们家即使你家人使唤我,我也该像受气包一样乖巧忍让,就像昨晚大伯母让我住客厅,我刚进门就让我去厨房做饭......你心里也觉得这样有点不好,但你最多是口头上说一下他们,心底却认为我应该主动答应,以维持一家的和乐融融。”
“如果我不顺从你们,不依着你们的意思去做,就会被你们定义为‘有怨气’,就是我有问题。大伯,”
说到这里她感叹道,“你们一家人的想法真可怕!”
这是她嘟囔了半天的结论!
林建明:......
他想要反驳,想要辩解,可辩什么辩啊,他能辩得过她吗?
而且......谁让昨天一进门赵新兰就让林窈煮面,他没说什么,还挺高兴的端面就来吃?谁让昨晚赵新兰让林窈住客厅,他觉得不那么好但还就是让林窈睡了?谁让今天一大清早赵新兰让林窈煮粥煎饼去菜市场,他看到了也跟没看到似的?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辩解一句,她就能再说出更多串的话来,说不定还有更大更令人心惊肉跳的罪名等着......
就在林建明头疼欲裂想要说些什么安抚住这丫头时,林窈好像颇有点困惑地又叹了一句,道,“你们城里人的想法都是这样的吗?也太让人难以理解了......不,韩叔叔也是城里人,我下次问问韩叔叔。”
林*城里人*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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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都可能有被人定义的事情发生,但很可能那只是定义之人从他的情绪出发,小可爱们如果遇到,不用沮丧,也不要被框住,好好做自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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