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潜说罢,重重挂断电话,随后迅速拿起放在椅子后背的单薄外套便要走人,跟顾英红说:“大姐,走吧,现在就走,我们开车回去,等火车太慢了。”从深圳开车走刚通的高速公路能够十一到十二小时抵达江洋,当然,前提是不吃不喝不睡觉。
顾英红连忙拉住这孩子,劝道:“你等等,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开车?还是坐火车比较保险。”
金潜似乎尚且还有理智,说:“我跟舅舅一块儿回去,大姐你坐火车吧,不用担心,我很好。”
顾英红劝不住,眼见着比她还要说走就走的金家小子去找舅舅开车了,只能回去,直到晚上坐六点多的火车,和无数从蓉城走出来的不少人一样,向着同一个地方回去。
顾英红跟父亲顾建富是第三天凌晨抵达江阳市的,跟弟弟打了个电话,得知青书他们还有半个小时也能到,便决定多在火车站等半个小时。
等待的过程,顾英红不听给在医院的胖子打电话,得知肋骨戳破肾脏的金厂长刚出重症监护室没多久就又进了手术室时,长途跋涉的那些疲惫瞬间被金厂长病情的凶险惊跑,真心实意地为金厂长祈祷起来。
顾建富则站在出站口最近的位置,目光深深地望着不远处的站台,望穿秋水地等从北京过来的火车进站。
顾青书他们的火车提前抵达江阳市火车站,行程途中,顾青书晕车,大部分时候都因为吃了晕车药,睡了过去,也就吃饭和上厕所的时候被叫醒,迷迷糊糊之际,问高哥金厂长现在的情况如何,得到的答案模模糊糊,也没有精力跟高哥置气。
好不容易到了江阳市火车站,顾青书根本来不及触景伤情去看家乡火车站的变化,被高哥拉着出了站台后,就丢开高哥的手去跟大姐拥抱在一起。
“姐姐,现在情况怎么样?”顾青书着急问道。
顾英红红着眼睛看小脸白白的小弟,抓着弟弟的手,冰凉得叫她连呵斥的心情都没有,只顾着双手捧着弟弟的手搓来错去,说:“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又进手术室了,现在还没有出来,而且……医生之前说,金厂长撞到了脑袋,极有可能会醒不过来,就是成未植物人,这几天非常关键,要看金厂长求生的意识大不大。”
顾青书太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了,什么求生的意识大不大,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听天由命。
“我知道了,对了,金哥他……怎么样?”顾青书自从知道金哥是开车十三个小时就抵达江阳市后,心里就闷闷的,无法想象现在的金哥是什么样子。
上辈子金哥没让他陪着,葬礼也没让他去,他看见的金哥是独自处理好一切情绪,积极向上,要开始为了金家还债的金潜,是要放他去跟更有未来的男人的金潜。
现在他就要见到金哥了。
金哥是什么样子?
大姐顾英红看弟弟那么关心金潜的样子,哄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过去看看不就晓得了?走吧,咱们做三轮过去,比走路快多了。”
这两姐弟拉着顾春兰一块儿先跑了,顾建富与一到江阳市就似乎被抛之脑后的高醒等人互相打了个招呼,追在后面。
一群人分坐三辆电动三轮去往市中心医院,高醒跟顾建富一辆,姚祚跟高禄昌一辆,顾家姐弟一辆。
顾建富跟高醒是过年的时候才见过,虽然顾建富不得青书好脸,但在高醒这里却有着父亲的待遇,只不过此刻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看了彼此一眼,将对方同自己一样不能被人知晓的嫉妒捕捉清楚,于是互相干笑了笑,没有说话。
最先抵达医院的三轮车是顾青书那一辆。
他下了车便给了十块钱给车夫,也不必找钱,匆匆进入熟悉又陌生的医院,按照记忆里的路线直奔急症室。
“欸,青书,你慢点!”顾英红抓不住小弟,小时候小弟也贪玩,热爱跟小胖子郑达、金潜一块儿下水库摸鱼,她对此非常不满,总觉得青书身体弱,最好是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又矛盾地特别喜欢见青书这么活泼的模样。
现在青书小跑上楼,顾英红又是心里像是被什么紧紧攥着,像是开一个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盲盒,忐忑不已,不知道小弟见了金潜和金厂长会是什么反应,能不能好好的,就像他答应自己的那样控制情绪。
顾英红心里牵挂着小弟,跑得不比青书慢,等到了急症室手术间外面,看见坐满了父老乡亲的家属等候区时,小弟顾青书也定定地站在一个头发凌乱的青年面前。
那青年抱头弯腰坐在蓝色塑料椅子上,骨节分明的双手穿插在好几天没洗的黑发里,有几根白头发刺目翘起,反应慢半拍地首先看见的是一双风尘仆仆的白球鞋,而后才慢慢抬起头来,仰头睁着一双波澜不惊的双瞳凝视面前的顾青书。
顾青书耳后的长发这三年来长到了腰际,跑来的时候,绑住长发的绳圈滑落,此刻全部落到他的胸前,如他这个人一样静静的,一动不动,只有向来迷惑人的眼在颤动,睫毛轻轻一眨,就掉下一串透明的水珠:“金哥……”
金潜扯出一个微笑:“嗯,你来了?”
顾青书喉咙发紧,伸手摸了摸金潜的头顶:“嗯,我回来了,金厂长一向对我还有姐姐很好,怎么可能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