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郑重其事署上了自己的名字,李彻。
他是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也应当知晓他喜欢她……
但她昨日才回京,今日就来了南郊马场。
他莫名想起楚洛面对谭孝时的忐忑,建安侯府老夫人让她来兰华苑见他时,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但眼下,他两人只相互看了一眼,便似惊喜般看着对方,笑若清风霁月。
同她看旁人时不同。
——“宁做农夫妻,不做王侯妾,我不想给谭源做妾,也不想为了一个名份嫁给谭孝这样的人,我想寻一个我自己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我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忽然想起楚洛早前说过的话。
他眸间微微滞了滞,许是,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
楚洛是有心上人的……
李彻仔细打量着码头处,那个文质彬彬,读书人模样,身姿有些单薄,却彬彬有礼,看着楚洛会腼腆低头,还会脸红到脖颈处的男子……
看着他二人笑着说话,既亲厚又熟络的模样。
他就是楚洛的心上人吗?
李彻淡淡垂眸,想起她额间轻触上他额间,他心中那一抹悸动……
再睁眼时,似是眸间早前的期盼,错愕,酸意,哑然,恼意,和嫉妒似是通通混成一团。
大长公主见他脸色晦暗下来,不知他何事,但继续谈下去又怕是要谈崩,当下,大长公主尴尬笑了笑,“陛下……要不,下次再说……”
李彻回眸看她,淡声道,“姑母不是还要去南郊马场吗?朕也想去。”
第032章 克制
码头处, 管事正好上前,“二公子,今日的船少, 要不将就对付一下,这趟一道船走了。”
楚颂连诧异, “怎么会船少?”
管事歉意, “我也不太清楚,似是方才说下一班船要等至少小半个时辰去。”
楚颂连皱了皱眉头, 小半个时辰, 太久了,就够到南郊马场了……
楚颂连看了眼那条仅剩的船, 朝陶真和楚洛道, “不如先去南郊马场再说吧, 湖边风大,怕染风寒, 一道在船上先叙旧?”
码头管事领了几人往船上去。
这艘船同早前楚颂连乘坐过的往返南郊马场的船只相比更小,也更为精致, 管事没在二层停留,直接将他们领到三层, 三层内的隔断只有两个,这样的船很难遇到。
从码头到南郊马场乘船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 所以基本都在通仓拉了轻罗幔帐临时隔开, 各不相扰。
管事领了几人入内。
其中一个阁间已经坐了人,隔着轻罗幔帐看不大清楚,但能见到阁间里内一人在饮茶。
三人落座,有女使斟茶。
楚颂连轻声道,“这样的船倒是遇的不多, 怕是京中权贵,稍后说话轻声些。”
陶真应好。
楚洛也瞥目看向临侧的轻罗幔帐处,那人正好放下茶盏,优雅从容。
楚洛微微愣了愣,似是稍微出神。
“洛洛。”楚颂连再唤一声,楚洛才反应过来,“二哥。”
楚颂连叹道,“修竹刚同你说话呢!”
楚洛眸间歉意。
她是觉得,邻桌那道身影,有些像文帝……
早前在东昌侯府,他风寒加重在兰华苑休养,当时她见他便是隔了一层轻纱幔帐,他撩起帘栊,暧昧问她要怎么谢他……
分明已经过去大半年,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神,他的语气,还有他眸间的笑意。也记得,她在兰华苑剥了几日的葡萄和橘子,当时也是隔了这层轻纱幔帐,文帝在轻纱幔帐里看她批注的册子,她在幔帐外,将葡萄和水果剥好。
等这些都剥完,她坐着又有些无聊,便开始吃大监送来的旁的水果。
她有时能透过轻纱幔帐,看到文帝唇瓣勾了勾。
而后伸手拿了一枚葡萄送入口中,优雅从容,如同,眼前这道身影……
她也不知道为何看到一个身形相似的人会想起他,但确实就是想起了,而且,一直想起……
楚洛略微低头。
“小洛?”陶真又唤了一声,楚洛回神,“修竹哥哥?”
李彻握紧茶杯的手滞了滞,修竹哥哥?
都叫上哥哥了。
“洛洛,你怎么了?”楚颂连担心,她方才在码头还好好的,眼下似是有些不对,“可是先前在码头受凉了?”
楚颂连关切。
“好像是。”楚洛顺着楚颂连的话接了一句。
楚颂连环顾四周,奇怪这里的女使似是都不在了,风寒可大可小,楚颂连撑手起身,“我去寻人弄些姜汤,你同修竹说会儿话。”
是单独留了他二人一处……
楚洛垂眸。
其实楚洛先前见到陶真是高兴的,幼时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的陶真似是大变了模样,她险些没认出来。但实则细看,是五官张开了,人更高更瘦了,脸更细了,但实实在在就是早前的陶真,如假包换。
陶真虽陶伯伯从京中迁去冠洲有七八时间了,久别重逢,眼中都有欣喜在。
她同陶真谈不上青梅竹马,却算是总角之友。
二哥要撮合她同陶真,也有一半缘故是因为陶真知根知底的缘故。其实,原本陶真是老实踏实的读书人,品性也好,她是建安侯府二房的庶女,二人的家世也登对,陶真是为数不多她也觉得值得嫁的人,来南郊马场的路上她也一直这么想。
但这样的念头,在见到轻罗幔帐处那道相似的身影后,似是在一点一点,缓缓消逝……
楚洛有些懊恼。
周围隔了轻纱幔帐,陶真轻声腼腆道,“小洛,我从小时候就喜欢你,你那时候在我心中就很耀眼,如同夜空星辰。我知道我大都时候很嘴笨,也时常拿着一本书跟在你身后,不怎么敢和你说话,但是觉得跟着你就很好……举家迁去冠洲后,我总是会想起你,想起跟在你身后的时候。这次回京,我是想……你若是还没有同旁人定亲……”
楚洛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说出来。
陶真似是憋了许久,脸色都憋得通红。
他其实不怎么敢看她,但是又强迫自己咬牙也要说完最后一句,“小洛,我自小就喜欢你一个,我……我苑中干净,没有旁的通房和侍妾,我以后也不会有……我同东杰说了,我们幼时就在一处玩,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楚洛攥紧掌心,脑中纷繁复杂的思绪勾起,却噤声。
陶真深吸一口气,继续腼腆道,“小洛,我知道这些话说得突兀了……我也听东杰说起过建安侯府的事,我知晓你在侯府中难做,我想对你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请爹去侯府提亲,建安侯同我爹有些交情,若是我爹去求娶,建安侯和老夫人定然是愿意的……”
楚洛喉间轻咽。
她知晓二哥带她来见陶真的目的,陶真也的确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一个好选择。
她只要不傻。
但是……
楚洛目光透过陶真身后的轻罗幔帐,看到那道轻罗幔帐后的身影,又莫名想起兰华苑中那道人影,还有她额间触上他额间时,他凑在她跟前,似是要亲吻她,又温和克制让她回去。
“小洛?”陶真其实等了很久,但是还是见她没有吱声,遂深吸一口气,淡声道,“小洛你不用为难,你也不必一定要应我,你这么好,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你也一定有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你若是不想答应,也没什么……”
话虽如此,他眼中还是带着期盼。
他在冠洲,其实入京的机会不多,下次入京还不知什么时候,许是这次回去,日后见楚洛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但他还想争取,“要不小洛,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先去南郊马场,等回来的时候,你考虑清楚了再说?”
楚洛隐在袖间掌心死死攥紧,也不知为何,要抬眸,朝他轻声道,“修竹哥哥,我们不合适……”
陶真愣住。
轻纱幔帐后的人影也抬眸看她。
楚洛喉间再次咽了咽,看了看愣住的陶真,又垂下眼眸,似一声叹息,不知是说给陶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喜欢的人,他的声音醇厚温和如玉石,他既会温柔相护,也有威严气度,他会温和一顾,也会从容克制,他会替你着想,又不会太过显露,将你置于危处,但细致处,你处处都能想起他……”
李彻眸间微怔,竟一时忘了动弹。
楚洛淡声道,“他在我心中,很好,我会时常想起他……”
陶真似是半晌才反应过来,而后粉饰太平般,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小洛的这么说,我便清楚了,小洛你值得上这般好的人……”
楚洛抬眸看他,眼眶有些许红润,心中歉意。
但心中却似因说出了一番话,又莫名舒缓。
陶真撑手起身,有些慌乱,“我……去看看东杰的姜汤寻到没有……”
陶真咬了咬唇,有些尴尬和难过的离开。
阁间中,只剩了楚洛一人。
低着头,没有抬头,也没有吱声。
脑海中似是除了“嗡嗡”声,就是一片空白,仿佛根本不知道先前胡乱说了什么,不该说什么,犹如一团浆糊……
而后,又再轻叹一声,不由伸手轻轻捏了眉心。
方才魔怔了不是?
怎么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说得这么声情并茂!
分明陶家就是一户多好人家,陶家也是一处多好的去处,错过陶家,她在建安侯府许是会更加风雨飘摇……
她图什么一时嘴快,被什么猪油蒙了眼睛,非要说出来给陶真,给自己听?
楚洛懊恼无比,便一直跪坐在原处没有动弹。
就连对面阁间案几后的人从容起身,又伸手撩起帘栊,她也浑然不觉。直至这脚步声临到跟前,她下意识抬眸,看着映入眼帘的精致的五官与轮廓,想起她说得那翻不应当被他听到的话,楚洛脑海中再次“嗡”都一声,空白一片……
整个人楞在原处。
“朕方才还在嫉妒……”李彻踱步到他跟前,半蹲下,目光与她齐高,眸间都是温柔与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