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温和醇厚, 丝毫不见被拒之门外的难堪或愤懑。
只是在转身离开后，明曜低垂双眸，浓密的眼睫在下眼睑扫下一块半月状的阴影。
———
回到房间后, 明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设定好的人工智能机器人走上前，为他端上了一杯热茶；他单手接过后啜了一口。
是跟当初云璎接见他时所饮茶水如出一辙的味道。
自那日初见后，明曜就把自己乘坐的飞船、领星内大大小小自己会接触到的地方，都换上了跟皇室一模一样的茶叶。
这熟悉的香甜气息，原本应该放松他紧绷的神经，此时却只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等等。”
跟往常不同，明曜骤然出声，喊停了机器人。
“您好，主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吗？”机器人头部的光屏上浮现出笑脸符号。
他盯着机器人好一会儿：这是他一处科技发展极其先进的领星生产出的人工智能，当时购买时只是图个安静方便，但是——
明曜莫名地想起，在拆封使用时，关于这个机器人的说明书中提到过的特色：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
在他遇到云璎前，单是每日针对各人心声来打交道的事情都忙不完。
更别提在很多时候，明曜最需要做的是想尽办法减轻嘈杂心音对他的影响、抑制沸腾的异族血液，他根本没有时间风花雪月、忧虑烦恼。
可如今，明曜不得不承认，他似乎真的有点需要这个机器人的新功能。
只是“有点”。
因为他仍然认为，自己心头的焦躁烦恼，仅仅是一种好奇——来自于对无法探知心音的云璎的好奇，好奇她为什么会做出与常人不同的举动。
“提问。”明曜淡淡地说出了口令。
机器人光屏上一阵波动，“主人请讲。”
“如果，有个人一直在躲着你，”明曜顿了顿，“……看上去非常明显。可对方却又一直在遮掩，这会是怎么一回事？”
明曜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复杂心绪，只是，刚把这个问题说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格外傻里傻气。
像是站在舞台边缘却一下子被耀眼的追光灯打到，明亮得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回想起来，哪怕在最为艰难灰暗的幼时，一个人照顾病重的母亲，在鱼龙混杂、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下城生活时，他都从没找别人商量过什么。
如今，他已经由因为血统被驱逐的弃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在全星际间都身份尊贵无比的明曜公爵。
但就是这样的他，此刻却正对着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咨询着语焉不详的奇怪问题。
……还真是越活越倒退。
明曜嘲笑一句自己有些天真，随后摇了摇头将茶盏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打算结束这次异想天开的尝试。
“已为您连接到数据库，请稍后——”机器人一板一眼的电子音从身后传来。
“搜寻到1000亿以上的网页，请您进一步缩小范围。请问，对方是否是你的仇敌？”
明曜动作一滞。
“……不是。”
虽然已经认为这种方式不靠谱，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回答了机器人的问题。
“范围已缩小。请问，对方是否经常不敢直视您的眼眸？”
“……算是吧。”
明曜想了想，发现每次自己望向云璎时，她都会浑身僵硬、视线飘忽。
不对。
这样一想，其实也不是每次。
第一次在城堡花园见面时，她还是很正常的，甚至还会隐秘又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
思绪似乎又被带到了那次意外的初遇，明曜嘴角不自觉上扬几分——如果没有在花园中意外遇见云璎，他根本不会去赴皇室的见面邀约。
……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结识她。
“范围已缩小。请问，对方是否对您跟其他人的态度存在较大差别？”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没错。”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点毋庸置疑。哪怕面对着那个钻营奔竞、长袖善舞的傅子言，云璎都能够正常沟通。
其实，这段时间，明曜一直有意无意地在云璎房间旁的走廊大厅晃荡。
——这倒也不是他多想跟云璎见面的意思。
这只是因为，明曜觉得，如果有个心声缄默的人待在眼前，起码不会像其他旁人一样让他感到烦躁罢了。
但没想到，他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竟然都完全没跟云璎碰过面；这不正是说明，云璎一直在躲着他吗？
甚至转来转去，直到最后遇到的还是一个让他心烦的傅子言。
食指重重地揉搓了太阳穴几下，明曜蹙着眉做了个深呼吸。
接下来，机器人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都一一如实作答。
……都是些傻里傻气的问题。
可他明明已经这样做出了判断，却还是忍不住认真思索，而后给出最贴合实际情况的回答。
“已定位问题点，正在分析整理资料……”提问结束后，机器人头部的光屏开始浮现出数据分析的画面。
明曜没想到这个机器人竟然真的能找到点什么，意外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