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叙皱眉挂断,正要拨第二通,忽然想到什么,松开了手指。
“陆源。”
“在,在在……”陆源心惊胆战地回头。
“打电话。”
陆源一愣之下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机调到公放,拨给了梁以璇。
扬声器里却依然是那道不带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边叙松开一颗衬衣纽扣,打开了手机短信箱。
陆源想了想,借来司机的手机,手动输入梁以璇的手机号,再次拨了出去。
“嘟——”
这回电话顺利通了。
与其同时,边叙从“99+”乱七八糟的未读短信里,翻到了一个月前梁以璇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均匀绵长的嘟声像被裹挟在混沌的水里,渐渐模糊成遥远的闷响。边叙盯着屏幕上的“分手”二字,指尖一动不动僵在那里。
不知看了多久——
“不用打了。”他哑着嗓说。
*
梁以璇听到这通来电时,正在别墅二楼整理行李。
电话没接上就断了,见是陌生号码,又想到节目组要求嘉宾录制期间尽量不用手机,她就没多管,继续站在衣橱前挂衣服。
一刻钟前,最后两位嘉宾姗姗来迟,几人寒暄过后各自进了节目组分配的房间。
梁以璇跟“女一”程诺,那个背带裙女孩分到了一个双人间。
考虑到私密性,嘉宾卧室的摄像区域只在门周一圈,收音范围也有限。
程诺到了盲区就嘀咕起来:“终于不用尬聊了……男三和女三进来以后,要不是男二控场,我看这局根本聊不下去……”
程诺口中的“男二”是说沈霁。
刚才男三和女三前后脚进的别墅,一个是皮衣皮裤皮靴的酷盖,一个是一身ol套装的御姐,加在一起约等于两个哑巴。
那场面,全靠沈霁侃侃而谈地引导话题。
梁以璇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太会热场子。”
“你一看就内向嘛,正常。男三和女三像那种拽得不爱理人的。节目组还挺会来事,说是没剧本,人设倒分门别类得很精准。”
程诺刚说到这,听见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立刻小跑过去开房门。
梁以璇偏头望去,看见了之前帮她拎行李箱的卫衣男。
这位“男一”自我介绍时来了句“我叫林笑生,谈笑风生的笑生”,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比起商务精英范的沈霁,还有从头发丝拽到鞋尖的男三,林笑生更像个稚气未脱的邻家弟弟,笑起来有对讨喜的酒窝。
“我准备去做晚饭了,有人要一起吗?”林笑生笑着指了指楼下,问的是“有人”,看的却是离门老远的梁以璇。
程诺极有成人之美地撺掇梁以璇:“我还没收拾好欸,要不今天以璇你先?反正大家都会轮到的。”
梁以璇叠好最后一件衣服,点点头:“我这就下来。”
*
梁以璇跟林笑生去了一楼的开放式厨房。
林笑生在大场面没那么健谈,私下话倒不少,看起来在厨艺上也很有一手,商量菜式的时候一直是他在讲,梁以璇在听。
节目组提前在冰箱备了食材,梁以璇就给林笑生打起下手,在岛台洗菜切菜。
“你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中餐啊?我都能做的。”林笑生捋起卫衣袖子问她。
“你顾着大家吧,”梁以璇择着芹菜,“我晚饭吃得少,一会儿自己做份鸡胸肉就行。”
“理解,”林笑生点点头,“我觉得我应该猜到你是做什么的了。”
节目组要求嘉宾初次见面保持神秘,第二天晚上再公布职业和年龄,但在职业上,神秘的大概只有其他人。
梁以璇作为芭蕾舞演员,“三长一小”的外形特征太鲜明,肩颈体态也格外出众。
她笑着默认了,开始专心切菜,从芹菜丁到胡萝卜丁,土豆丝到笋丝,一样样切成一致的大小和长短,整整齐齐码在不同的碗碟。
沈霁下楼时看到这一幕,经过岛台还没开口先笑了一声。
林笑生颠着勺看了沈霁一眼,没搭腔。
梁以璇抬头问怎么了。
沈霁指指台面:“在笑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或者……整理癖?”
梁以璇这才发现,自从生活里没了边叙以后,她的整理癖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就像报复性消费一样,这或许叫报复性自由。
从前为了迁就边叙而自缚的手脚,现在都想一展宏图。
她略带拘谨地点点头:“是有点。”
“别紧张,又不是坏事,”沈霁想了想,露出一丝不确定的神情,“应该不是吧?我也有点,我都当优点。”
似乎不管聊什么,沈霁都能三言两句让人放松下来。
梁以璇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林笑生问沈霁:“你不是在露台陪程诺她们聊天吗?下来这么久她们会不会有意见啊?我看她们挺怕冷场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沈霁笑着看他一眼,从柜子里拿了几个水杯,临走注意到台面上那碟分量特别少的肉,问梁以璇,“这一人份的鸡胸肉是你的晚餐?”
梁以璇点点头:“水煮的大家应该不爱吃吧,我就少做点。”
“不会,放心做,增肌也吃这个。”沈霁打量着她,“看来刚才没认错你。”
梁以璇骨架子本来就小,身材已经比一般女孩纤瘦得多,却还特意吃减脂餐。沈霁应该是跟林笑生一样,通过这层逻辑更确定了她的职业。
不过梁以璇不太懂“没认错你”这个说法。
她突然记起自己刚进门的时候,沈霁的确看着她出了片刻神。
“你认识我?”梁以璇愣了愣。
林笑生也好奇地扭过头来。
“能说吗?不能就剪了吧。”沈霁扫了眼周围,看着梁以璇笑起来,“我看过你的演出。”
*
东岸广场六十六楼,临江露天餐厅酒吧。
夜色正浓,空阔的露台烛影摇晃,坐在玻璃围栏边往下望,星星点点的渔火铺了满江的粼粼波光,金色的灯带串连起无数拔地而起的高楼,川流不息尽收眼底。
边叙淡淡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从烟盒里敲出了第三根烟。
对面皮椅上的男人百思不解地看着他:“稀了奇了,刚前台说你来了我还不信,你不是看不上我这餐厅的酒菜吗?”
边叙指尖点燃的烟在烟灰缸沿轻轻一敲,表示所以他只是在抽烟。
“……”周子瑞不自讨没趣了,笑着讨起边叙的没趣,“这以往一到南淮就往温柔乡里栽的人,怎么这会儿春宵一刻闲上了呢?”
“总拣着一种抽,”边叙掐了掐手里那截烟,“不腻?”
“那得分烟不是?好烟就抽不腻。”周子瑞笑眯眯配合他打哑谜。
边叙摁灭烟头,点了点头:“你觉得好你去。”
“这我哪敢啊?”周子瑞眼皮一跳,哑谜打不下去了,“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跟梁妹妹真掰了?”
“早一个月前的事了,你活在远古?”
“你又没说,我哪知道?”周子瑞瞪着眼回忆,“一个月前掰的……不会是狗仔给闹的吧?梁妹妹脾气不挺好吗,哄两声就过去了呗。”
边叙掸掸衬衣门襟:“我很闲?”
“是啊,”周子瑞摊手,“此时此刻显而易见。”
“这就不闲了。”边叙扫他一眼,椅子往后一撤,“账结你了。”
“啊?”周子瑞跟着站起来,奇怪这里有什么能入边叙的眼,“你在我这儿消费什么了?”
边叙往天一指:“空气。”
“……”
艺术家真都有病。
*
十点过半,边叙一个人回了兰臣天府。
太久没来,房子里人气全无,水晶吊灯一亮,满屋清寂无所遁形。
边叙在玄关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往里走,半道想起什么,又回头望向玄关台。
备份门禁卡果然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不知已经闲置了多久。
他轻飘飘收回视线,走到客厅,余光瞥见茶几上那摞礼品袋,挑了挑眉,上前拆开最边上那个礼盒。
里面装了条簇新的女式项链。
钻石打磨而成的花瓣挂坠下白金链环流苏垂落,在灯下光彩夺目。
边叙皱眉想了想,记起这是当初给梁以璇的礼物。
好像是哪次闭关回来给她的。不过从没见她戴过。
他冷嗤一声阖上盒盖,转身要走又蹿起一股无名火,回过头扬手一扫。
礼品袋七零八落地摔在吸音地毯,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连个响都听不见。
边叙扯松衬衫领襟,到酒柜就近拿了瓶红酒,顺手打开了吧台边那台黑胶唱片机。
酒液缓缓淌过醒酒器的壶壁,管弦乐也在寂静的空间里流淌开来。
提琴旋律响起的那瞬,边叙倒酒的手势蓦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