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几乎立即被打开了,他们两人对站着,他在门里,她在门外,都感到吃惊。她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像一个白色土人,仅穿着囊袋,她意识到他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私下肯定是这个样子,外出穿的衬衫和裤子是对文明之队的让步。她把宽松的粉红罩衣拉得更紧一些,裹住她的睡袍,站在那儿,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做。或她该说什么。
克莱尔,他说。
我搅醒你了,汤姆?抱歉,这很荒唐,肯定是午夜后很长时间了。
我没睡,他说。我在黑暗中躺着想事情;呃,对,在想你的;
是吗?
进来,进来,他说,意识到他穿着的样子,又迅速地说,嘿,等一下,我换换衣服;
别像孩子,她说,因为我也不是孩子了。她从他面前走进房问。
他关上门,走向竹烛台。我点上灯。
不,汤姆,不要,就这样,这样说话更随便,从窗子进来的月光足够了。
她已经坐到了露兜树叶草垫子上了。他走近她,没等她看清他的面孔,便坐到了离她几英尺远的地方。
我以前从没去找过一个男人,她说。我应当先送给你一只节日贝壳。这儿是三海妖,不是吗?
你来我很高兴,他说。昨晚,今晚我多次想去找你,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更困难。
为什么,汤姆?这是我有勇气来;来这儿的原因。不弄清你的情况,我明天无法离开,从你这儿消失。我们如此友好地度过了一段时光,这对我很重要。你不知道有多重要,可马克死后,你突然不是那样了。为什么?是尊重寡妇吗?
是又不是。不是你所认为的原因,我害怕单独同你在一起,就这个,真的。
害怕?为什么?
因为一夜之间你就有可能了。以前,你不可能,可突然之间你可能了,因此我怕我可能对你说什么或做什么。我对你有着强烈的感情,从你到达的那天就有了,但我不得不掩饰起来。后来,转眼之间,我意识到可以向你表达。同时,我又意识到我不清楚你对我的感情会有何种感觉。我在像一个白痴那样说话,可我的意思是;以前,有丈夫这个盾牌,你可以对我显示兴趣。而不怕啥。没了防护,你也许就没有这种兴趣了。如果我闯进;
汤姆,她温柔地说,谢谢你。
谢什么?
感谢你使我来到这儿同你在一起而不会在今后的日子里为之脸红。
克莱尔,我说这一切并非想;使你宽慰。我是在用一种4、5年前不可能说出的方式向一个女人说话。事实上,是我应该感谢你,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是的。
你使我长大了,而你从没觉察到。我在海妖岛上4年使我成为一个男子。我认识你使我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直到今天,我一直想无限期地在这儿呆下去。仍是老原因。这是一种舒适、随意和享受的生活。你可以不用脑筋,而依然可以生活。你在这个小池塘里还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要回家就越来越困难了。如果回了老家,你就会失去重要性,就会成为同别人一样的人。你不得不为新的重要性而努力工作。你不得不用脑筋,而不是单凭体力生活,你不得不穿上紧身的进步之衣,跟着钟表走,跟着法律走,跟着用文明包装起来的世俗走,并且还有各种不许做。但是,今天我改变了主意。我去问莫德我是否可以在早晨同你们大家一起回到塔希提和美国。我要和你一起回去,克莱尔。
克莱尔静静地坐着,一只手抓住罩衣的下摆,浑身有一种无力和温暖的感觉。你为什么离开这儿,汤姆?
两个原因。原因一:我已经长大,我肯定我能够把握外面的世界。克莱尔,近些年我是在躲避,躲避生活。是你的到来你引发的思想,使我意识到我的自我放还是虚妄的幸福,同你所代表的东西相比浅薄、空洞、盲目。看到你,也许还有某个别的人,使我难以安心,深感不足,甚至为自己惭愧。这就是在我认识到我什么问题也没解决,永远也不会解决的时候,认识到只有在你们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才能解决问题。
他停了停,避开她的目光,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接着又抬眼看着她。我;我不想就回归到一种绝大多数男人都认为很自然的生活中作长篇大论。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我充分认识到,在老家不会像这儿这样舒适和浪漫,在美国生存会更加艰辛和麻烦,但是,我已经开始相信,我既然生在这个世界上,生在那个叫做家乡的地方,就得在那儿过日子,面对现实,做一个男人必须做的事情。可我没有这样,在生活艰辛的时候,我一走了之。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我是千万人中的一分子。每个男人都有自己逃跑的方法。有的在他们内心逃避,有的像我这样见诸行动。一次不成功的婚姻、一场战争、一份使人醒悟的工作,于是我就真正逃跑了。我认为在这儿的4年解放了我,确实如此,然而,只是局部的。总的看,我是一个懦夫。成熟的男人不逃跑,留在他出生和成长的平凡世界里,他应该是一个显示出一种英雄气概的人。那是真正的应该歌颂的英雄主义,直面碌碌的生活,敢于面对平凡的工作、婚姻和生儿育女,并且还能把它变成美好的事情。神秘岛上的欢乐、椰子树和黑黝黝的女郎都属于梦想。如果家乡的生活不如这个梦想,那么,改善家乡的生活,使之更好,这正是一个男人的职责,要在他的家中、邻里、社区和国家中为之奋斗。重要的是在你自己的战场上同生活面对面地较量,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这就是我要回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