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天家能有几分真心?你父亲和你母亲那样的毕竟少有,左家那小子冒天下之大不讳答应你的求娶已是难得,你不该再去奢求更多。”她拉住封何华的手,“就算你同那小子真的情比金坚,大朔也是需要继承人的。”
“祖母……”封何华万万没想到太后会如此说,先前向左悠之提亲之事,朔皇并不许封何华告诉太后,怕太后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因为这个原因,消息公之于众后,别说封何华了,连朔皇都不敢在太后这里多坐,封何华早上过来都是提心吊胆。
“傻孩子,你高兴了奶奶也便安心了。”老人家眼角有些红,“我活了七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做姑娘时,也是在紫衡读过书的,这些事见了不少,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祖母,其实我……”封何华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几次三番没能吐出口,太后见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拍了拍他的手,“若是不便说就不要说了。”
又犹豫了一阵,终是劝告他,“你终究是要做帝王的人,很多大事上由不得你任性,虽说当年你父亲为求娶你母亲费了天大的波折,但若是你母亲没有生下你,朝臣们也不会放任你父亲空置后宫那些年的。”
“孩子,生在帝王家,你锦衣玉食坐享荣华富贵是没错,但你的命从你出生便不属于你自己了,你每走一步路,都得为天下人考虑啊。”
封何华听完低垂着头,太后也不急,等他说话,半晌,封何华抬起头,盯着太后的眼睛,鼓起勇气,“祖母,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能取永安公的二姑娘。”
说完看太后并无怒意,这才接着说,“与永安公家结亲,自然更容易叫我收服朝臣,也好叫父皇与祖母安心,只是我不该因为这个,去毁了一个女子的将来。”
“您看乔皇后,再看看周贵妃,父皇心中从始至终可曾有过她二人?当年她二人被祖父赐予父皇,为的不也是助父皇快些稳固帝位么?”封何华越说声音越低,“身为帝王该为天下人谋划,难道这左家二姑娘,就算不得天下人了么?这所谓的大义,不该也轮不到由她一个弱女子来承担。”
太后直愣愣地听他说完,然后看他起身跪下,“祖母,是孙儿有违祖母的好意,朝中之事孙儿自会去稳固,但求祖母不要再操心孙儿的婚事了,孙儿有分寸。”
说罢起身告退,太后也不拦他,由着他走了,顾嬷嬷见太后在那里发愣而不动筷子,走过去小声提醒,“太后,用膳吧,不然该凉了。”
“……嗯。”太后回过神来,忽然说到,“阿顾,乾罗他是,真的长大了。”
“是啊,太子殿下有陛下当年的风范。”顾嬷嬷笑着应答。
“我怕他走上皇儿的老路。”太后又忍不住叹道,“都说封家人向来多情,我倒觉得,从先皇到乾罗,一个比一个痴心。”
见提起先皇,顾嬷嬷心知太后是想起往昔了,怕说多了令她伤心,忙转移话题,“那太后,二姑娘之事?”
“你抽空去趟永安公家,问问二丫头的意思,她若是愿意嫁少常,我便也不再阻拦了。”
“是。”顾嬷嬷点头,“那太后就快些用膳吧。”
“嗯。”太后吃了几口,又叫顾嬷嬷,“阿顾啊,一会儿你跟我去理一下我当年的嫁妆,既然乾罗的媳妇儿是个男子,那原先准备好的镯子和观音像也该换掉了。”
“欸,好。”顾嬷嬷忙下去安排。
封何华出了长乐宫,直奔朔皇的书房,朔皇刚下朝正准备用膳,看封何华来,有些讶异,“怎么今天这么早便来了?”
又看他空着手,眉头皱了起来,“大冷天的怎得也不带个手炉?你身边的人就这样伺候的?”
一边说着一边命人给他拿手炉来,“用饭了没?想吃什么朕命人给你做。”
“我让跟的人去马车那儿歇息去了,手炉叫他一并带去了,反正父皇这里有地龙也不冷。”封何华脱了斗篷交给上来伺候的侍女,“刚刚在祖母那边用过早膳了。”
事实上他并没吃几口,只是现在实在是没胃口,也就顺水推舟地说吃了。
朔皇看出了他不怎么高兴,也大概猜出了原因,“你祖母是为你好。”
“她不知道实情,这样想无可厚非,只是你也不能瞒一辈子。”朔皇安慰他,“你也是,别逼自己太狠,这些虚的无所谓,父皇只求你能安稳地过完这辈子。”
“父皇早上将皇兄从祖母那边喊走,是为何事?”封何华不愿再听,主动提起早上之事。
“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吗?”朔皇呵呵一笑,知道自己说的东西封何华不爱听,便顺了他的意把事情和盘托出,“今早上朝时礼部尚书说起明年开春科考的事,又提起了今年的年节,须得有个皇子主事去安排,老三老四年纪太小,你又马上要成婚,这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少常合适去了,朕便把这事交予了他去办。”
“皇兄做事,父皇自然是放心的。”封何华笑道,“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儿臣去做的?左右太子妃还未到,儿臣也是闲着。”
“过年前你便歇了吧,左家那小子不消几日便到了,他既入得了你的眼,有些事便同他说开吧,别瞒着了。”说完看封何华不答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父皇也管不了你太多,这天下终究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他的意思封何华明白,封何华沉默了一下,“父皇大可放心,将来我若无后,便以阿城为皇太弟,封家的江山不会断的。”
朔皇还想再说什么,封何华站了起来,“父皇且安心用膳,儿臣传了宫里管事的有要事问询。”
“也罢,朕不拦你,你自己想清楚便最好。”朔皇不强留他,“那个管事早早便来了,朕叫他在偏殿等候了。”
说完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发生了什么?你开始操心这些了?”
“早上入宫时天气寒冷,儿臣看宫门口守卫衣着单薄,故而叫他前来问询一番。”封何华答道,“近几年的冬天日益寒冷,守卫的衣着却还是如旧年那般,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朔皇赞同地点头,“是这个理,倒也是内府疏忽了,那此事便交予你去办吧,回头办好了同朕说一声。”
“儿臣明白,那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管宫门守卫的将军名为左安,是永安公家里的一个旁支族人,先前考了武举,后来被安排成了宫门守卫,又在那个位置上熬了几十年,这才坐上了将军的位置,如今他年近五十,倒因为常年的习武演练,体格健壮,身躯丝毫不显老态,说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有人信。
只是说到底,对于被太子殿下传召这件事有些心里毛毛的,毕竟早上太子殿下表现实在是诡异,也没明说什么事,他正在安排今日巡守事宜,就收到消息说太子传召,把事情交给副手就忙不迭地就往陛下御书房跑,太子殿下却还未到,又被陛下赶来偏殿等候,心里越发慌乱,仔细回想近日里也没犯什么错,反而更加担心,生怕是在什么自己没有注意的地方惹恼了太子殿下,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宫人端上来的茶水都没心情喝。
忽然就看到殿门打开,封何华走了进来,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封何华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绕过他走到上首去坐下,“左将军不必行此大礼,平身吧。”
左安听到他笑,心里反而更忐忑,封何华指了指另一把椅子,“将军请坐。”
“微臣不过是看守宫门,担不起将军之名,太子殿下谬赞了。”左安紧张地坐下。
“哪里。”封何华喝了口宫人刚换上来的茶水,“左将军辛勤劳苦守卫宫门,这整个皇宫与父皇的安全全得依赖左将军,左将军虽与边关将士功劳不同,苦劳却不比边关将士要少,当得起这将军之名。”
说着举起茶杯,“此刻不便饮酒,本宫便以茶代酒,敬左将军一杯。”
左安慌忙起身,然后跪下,“太子殿下这是折煞微臣啊,微臣不敢当。”
“左将军快快请起。”封何华伸手虚扶一把,“将军快些坐下才是。”
“太子殿下唤微臣来究竟所为何事?”这么久都不见封何华说事,左安坐下后见封何华仍旧没有要说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主动开口问询。
“倒也不瞒左将军,本宫请左将军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还望左将军莫要怪罪。”封何华端起茶杯又喝了口。
“太子殿下请讲,若有用得上微臣的,微臣必将粉身碎骨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