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星河出手极快,极狠,刺客的脖子被他划出了一道与程逸一模一样的血痕,还准确地避开了会令人立时殒命的大动脉,看得程朗不禁挑了挑眉。
程逸也被昔星河吓了一跳,他知道昔星河肯定是会武的,毕竟昔星河作为新罗世子,君子六艺肯定一样也不会落下,但他没想到昔星河动起手来这麽利落,彷佛早就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再胡言乱语试试?」昔星河语气极冷,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娃娃脸刺客吃痛,一双眼睛盈满了泪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昔星河丝毫不为所动,刚才挟持程逸的时候倒没见他手软。
「金大人到底怎麽遇害的?快说!」昔星河的剑仍然架在刺客的脖子上,现世报总是来得特别快。
「金元正是自杀的,我亲眼看着他服毒的。」
金元正死於中毒,众人在发现屍t的时候其实就知道了,但若说他是服毒自尽,昔星河却是不信的。
「无缘无故的金大人为何突然要自尽?」昔星河一边说着一边又b近了一步。
娃娃脸刺客颇为无赖地反问「我怎麽知道?我跟他又不熟?他为什麽想不开又不会告诉我,你这人还讲不讲理啊?」
昔星河长这麽大何曾被人这样呛声过,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反驳,这刺客已经不知怎麽挣脱了捆住他的绳索,不过瞬息之间他已经出掌将身旁的官兵击倒,还借着这力道直接跃上了驿馆的院墙。
程朗没料到这刺客居然还有这一手,立刻下令「放箭!」
只是这刺客b弓箭手快多了,飞在空中的箭矢全都成了他脚下的助力。
昔星河和程朗翻身一跃也追了上去,但这刺客竟接连两道暗器打了过来,程朗好歹有多年战场拼杀的经验,险险避了过去,但昔星河就没这麽好运了。
众目睽睽之下昔星河突然就从墙头直直坠到了地上,程逸不禁惊呼了一声:「星河!」
程逸连忙慌张地跑了过去,跪到地上才看清昔星河的伤势。
暗器打中了昔星河腹部,露在外面的部分沁着幽幽的孔雀绿,很明显这暗器上面有毒。
程朗顾不上再继续追击刺客,但也没这麽容易就被他跑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引燃升空之後整个长安城都能看得到,这是通知京城各处守军紧急戒严的信号。
除了要追捕这胆大包天的刺客,程朗也是为了昔星河受伤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城去。驿馆并不偏僻,刚才闹了那麽大一通,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听到了。
新罗使团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死了金元正,现在又伤了昔星河,哪怕新罗与大周两国关系再好也经不起这麽折腾。何况现在朝局不稳,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都在伺机而动。
早上程朗从宫中带过来的太医还没有走,这下也走不掉了。
暗器虽未伤到昔星河的要害,但暗器带毒且发作极快,不过是众人将昔星河抬回驿馆这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昔星河已经面如金纸没了意识。
程逸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却毫无察觉一般,只死死抓住昔星河的手不放。
还是程朗将他从昔星河的房间里拉了出来,程朗轻声道「太医正在全力为昔星河救治拔毒,我们在里面反倒碍事,你先去把自己的伤口包扎一下。」
东西两市转眼间已经由热闹变得慌乱再变得死寂,开铺的摆摊的逛街的,全都躲回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闭门不出。
四年前的兵变仍旧历历在目,突如其来的戒严让城中一时间人心惶惶。
琴姬就住在酒肆後面的小院,院中有一座雅致的小亭,有几株常绿的树木,还有些不太名贵却精心照料的花草,不大的地方被琴姬布置得颇有意趣。
酒肆今日的生意做不成了,琴姬关了门之後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歪在椅子上看话本打发时间,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天色,似乎在等什麽人。
直到未时末,琴姬终於等来了她要等的人,只见一道人影翻墙进了这小院里,琴姬放下话本,气定神闲地冲着那人招了招手。
这人正是刚才大闹驿馆伤了昔星河之後逃走的那个刺客,程朗发动了全城兵力追捕此人,却没想到这人就躲在琴姬的酒肆後面。
「琴姨,我受伤了。」这人往琴姬旁边儿的椅子上一坐就开始诉苦。
谁知琴姬拿起话本就敲到了他头上,一边敲一边骂「呼延九!谁是你姨!谁是你姨了?说了多少次了!叫姐!」
「我都受伤了你还揍我!你个蛇蠍妇人!」呼延九毫不客气回嘴,中气十足铿锵有力,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
说话间琴姬已经站起了身,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呼延九道「我看你是皮痒了!」
琴姬看了看呼延九的脖子,轻飘飘地道「这也叫伤?离肠子还有八丈远呢,你且活着吧。」
呼延九气得跳脚,但他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凶起来也没什麽威慑力。
见琴姬不搭理他,呼延九又放软了姿态开始说好话「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琴姬仍旧不说话,呼延九摇着琴姬的手臂道「你看看我这丰神俊朗的模样,留了疤得多难看啊,你就不心痛吗?你把雪玉定颜膏给我用用呗。」
琴姬闻言伸出指尖点了点呼延九的额头「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打什麽好主意,走吧。」
说着琴姬就要往里屋走,呼延九紧随其後,一边走一边道「我就知道姐姐你其实还是疼我的,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世间少有的活菩萨……」
琴姬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把手一甩「你是噪鹃投胎的麽?闭嘴!」
待进了里屋,琴姬一边给呼延九上药一边问「你这回怎麽高出这麽大动静?」
呼延九撇撇嘴小声道「没什麽,那新罗世子刺我一剑,我自然是好好地招呼了他一番。」
琴姬手下一顿,问道「你把人弄死了?」
「死不了,没想要他的命。太医院那些废物肯定会救他的。」说起太医院,呼延九的语气有几分不屑。
「我当时说要绑了程逸出城,那新罗世子居然说要用自己来换程逸。本以为他是个呆子,没想到动起手来还挺狠,他那一下子倒像是个刑讯b供的老手。」
琴姬动作娴熟地替呼延九上药包扎,待收拾好了东西才应了一句「你动了人家的心肝肉,人家能跟你客气麽?」
呼延九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想起最後听到的程逸那一声惊呼,这才回过味来了「原来如此,我说怎麽一个个地上赶着送死呢。」
回承恩侯府的这一路上钟毓的脸色都很不好,吓得钟蕴都夹着尾巴做人。
钟毓现在的脸色更差了,但他暂时已经顾不上教训钟蕴这回的胆大妄为,外面的动静令他一下子彷佛回到了四年前长街染血生灵涂炭的长安城。
钟蕴看到钟毓的脚步突然变得虚浮,急忙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兄长,你怎麽了?」钟蕴关切地问道。
钟毓无力地摇了摇头,只说自己没事,但是钟蕴感觉到钟毓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发抖。
只见钟毓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对钟蕴三人交代一句不要乱跑便匆匆离去。
钟蕴还想再说些什麽,但终究没有开口,她担忧地看着钟毓离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随後她对顾瑶光和映雪道「走吧走吧,咱们喂猫去。」
钟毓带着通行令牌急急赶往大明宫。
本来喧嚣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禁宫的守卫b平日里多出了一倍的人数。钟毓与尚书仆s,中书令等朝中重臣前後脚都赶到了紫宸殿。
小皇帝顾旻有些紧张地看着殿中的诸位大臣,他放在桌子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竭力作出泰然处之的模样。
钟太后开口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想必程将军很快就会进宫复命了。」
中书令陈余一脸严肃地想要开口,钟太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只听钟太后吩咐道「给诸位大人赐座,上茶。」
殿中大内官燕艳德站在左侧,太后的贴身女官拢月站在右侧,底下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看座奉茶之後又悄然离去。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中书令陈余正襟危坐,并没有品茶的心思,倒是满头白发的尚书仆s长孙项明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长孙项明是如今在朝的官员中年资最长的,顾旻已经是他侍奉的第五任帝王。这也从侧面说明顾周王朝的皇帝大都短命,没有一个活到寿终正寝的岁数。
此人才g如何暂且不论,但长孙项明一世见惯风雨历经起落,单就沈得住气这一点绝对没有人b得过他。
长孙项明入朝为官时太宗还未即位。那时太宗刚刚封王,官拜尚书令,太宗登基後尚书令一职便自此空缺,朝中以尚书仆s为尚书省长官。
钟毓进来之後也没有多说话,他年资尚浅,官职又低,此刻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末尾。脑中闪过许多画面,钟毓彷佛又看到了浑身是血的云霁,似乎又闻到了把云霁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时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眼下能下令封城的除了程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众人都在等,等一个解释,一个说法。
有人忧心兹事t大民心浮动,有人忌惮镇国公府再度兵权独大,有人不悦钟太后将京城布防全交到程朗一人手里。
只有钟毓突然想到,不知道程朗有没有受伤,他还能不能赶过来?
这时突然听到殿外的太监通传大将军程朗求见,众人不禁都朝着殿外看去。
程朗在殿外解了佩剑,一身铠甲来到紫宸殿。
钟毓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突然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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