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会那样丢掉性命。
甚至想过自绝于人世,可那彻骨的仇恨,没有一天不在凌迟着他,他无法忘记母亲最后的眼神。
活下去的念头只有一个,报仇。
他要报仇。
却被牢牢地看管起来,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
当他得知伴他长大的黄莺,母亲亲自送到他身边的婢女,竟然一直在替仇人做事。
只有她知道,那一天的路线。
是她,暴露了他们。
于是肖珏杀了她。
用最残忍的手段。
而后,每一个眼线,或是他怀疑的人,他都杀了,或有所借口,或毫无理由。
身边的人,看着他的目光逐渐恐怖。
燮国公送他出燮国时,只是长长一声嗟叹,“苍天在上,吾儿何辜,经三年前一场大难,竟是心性不复。望你此去洛邑,能好生独善自养、卑己自牧,学习何为动心忍性之道。届时归来,为父定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既已为质子,还有归来的时候么?
肖珏漠然拜别了父君,由十三鸩卫护卫,跟随着大显的使者,就这么了无挂 旧十胱 (jsg) 牵地踏上了去往王都之路。
***
以为就此昏暗下去的岁月,却有一个人突兀地闯进。她用温柔而坚定的力道,解开那束缚的绳索,抱着他浮出水面。
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之前,化作一束光,驱散了所有阴霾。
她告诉他,他并不是一无所有,并不会永远庸碌。
他想,待手刃仇人以后,就与她好好地在一起吧。那些永远见不得天光的秘密,他也曾隐晦地告诉过她。
她没有让他失望,仍旧不离不弃。
今后,他们便互相扶持着,一同走下去。
永远地走下去。
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肖珏是真心这么想的,于是他对胥宰说: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这样的话。都是无亲无故的人,有什么相不相配?”
无亲无故?这话说的,大逆不道。
可胥宰到底看出了他的决心,那般充满朝气的眼神,许久都未在他脸上见到了,遂抱拳道:
“相信公子心中已有成算,属下便不多言了。”
肖珏点头,“告诉隐壹,让他继续跟着云娘。只是无需监视,只保证她的安全便好。待过几日,我许要出宫去,便不能时刻顾到她的安危。”
顿了顿,“另,传令下去,若是今后她来小榭寻我,不必阻拦。”
“是。”胥宰暗暗地想,莫非这云氏,今后真要成他们女主人了?
肖珏拈起纸张,吹干上面的墨迹。
公子珏写得一手簪花小楷,勾笔清丽,又不失锋芒。放下信纸,他拂袖而坐,一边将信以朱砂封口,一边对胥宰道:
“胥宰,明日与我一同去太学宫。”
胥宰一愣,喜极而泣,“公子您终于肯让我回到您身边了。”
不过,公子从来都不喜欢去上太学的,因为嘉梦宗姬最常去的就是那儿。
俩人一遇,必见血光。
今儿怎么一反常态?
胥宰忽地一拍膝盖,自作聪明道:
“公子,您终于想明白了,医官说您如今底子大虚,正是需要多多锻炼、强身健体啊!待明日属下与隐壹去猎苑捉只梅花鹿,给公子您好好补补!”
说着“嘿嘿”一笑, 旧十胱 (jsg) 男人嘛,就算藏得再好,心里都是很在意那事儿的,他懂的。
鹿茸鹿鞭,都是极好的壮.阳之物。
肖珏脸色一僵,狠狠瞪了胥宰一眼。
“你给我闭嘴!”
54. 百国宴(2) 嗅到了,权力的芬芳。……
一早, 素折送来女官衣服,乃是深蓝色菊纹对襟上裳,并银蝶纯面百褶裙。
虽说颜色暗了一些,料子也朴素, 胜在绣花还算精致。
媵人院的管事乃是从五品, 其身份象征乃是一条玉禁步, 接受册封、朝会谒庙等隆重场合才会佩戴, 今日是她初次上任, 自是要穿戴齐整。
这条玉禁步顶部为荷叶形提头, 浮雕云纹。多串以铁蓝石饰件, 作成象征品阶的青鸟形状, 莲步轻移时轻轻碰撞, 发出叮当悦耳之声, 显得体态轻盈优美。
除了压襟之外,也有规范礼仪之用。
云意姿净过面, 正用帕子擦手,素折上前, 为她细细将衣袖捋平。
素折如今是她贴身侍候的小婢, 位同掌灯婢女,不必再作那些辛劳的粗活,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攥着木梳跃跃欲试,“姑姑,我新学的手艺,给您露一手?”
云意姿忍俊不禁,点点头,散着发坐到铜镜前。
素折给她好一番捯饬, 末了笑眯眯放下木梳,云意姿扶了扶望仙髻的双环,望见镜中的娇妆丽人,只道,“有些张扬了。”
又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对素折噙笑道:
“烦你重新拾整了。”
素折惋惜不已,却也依令给她解开重梳,将头发盘成一个“十”字行的发髻,用王后赐下的祖母绿宝石簪固定。
再将余发在头的两侧各盘一鬟直垂至肩,饰以银丝翡翠柳叶对钗,素净清透的碧色衬得发色更黑、肤质更白。
云意姿赞道,“如此心灵手巧,在我这儿倒是屈了才,没想到我们素折不光是小木偶做得栩栩如生,于这妆发亦颇有心得,怕是再过不久,便是各宫争抢的头等手艺人了。”
素折腮帮一鼓,“姑姑惯会打趣我。”
云意姿抿嘴一笑,镜子中的女郎便也跟着浅笑嫣然。素折看得一呆,附耳悄声道:
“依我看,姑姑若是好好盛妆一番,整个宫中,都找不出比姑姑更美的女郎。”
“就你嘴甜。”前世云意姿什么华贵的衣装没穿过,赭苏也是天天不重样地给她研究发式与衣裙,只希望她梳洗打扮后的每一日,都过得比前一日开心一些。
不论是怎样的容貌,妆点过后自然更加亮眼。为己容,也为悦己者容。只是如今她并无此等必要,清爽一些、不起眼一些,也就好了。
如今她是周昙君亲命的管事姑姑,可以说后宫之中除了王后,以及正三品的尚宫,恐是没有什么 旧十胱 (jsg) 人能钳制她了。
不仅有独立的院子,种花喝茶随意,旁边还有一个小灶房可以烧热水、做饭食,不可谓不悠闲。
新官上任三把火,云意姿先自去媵人院、粗使宫女的小院例行训话,听闻王后正在芳菲苑中与燕楚两位公主商谈,便踱回了自个儿的院子里,谁知撞上从饮绿小榭来的两个小厮,道公子珏送来贺礼,掀了红布,竟是一笼鹦鹉。
尾巴秃了一块,脑顶两根绿毛,鸟喙殷红,云意姿拎回去挂到窗下,越瞧,越觉得跟某人一模一样。
云意姿起了兴致,教它说了两句囫囵话。
谁知那鹦鹉只睁着绿豆眼儿,歪着脑袋,呆滞地瞅着她。
云意姿只得放弃,戳了戳它,道:
“公子有疾,药石无医。”
“你做甚咒他?”忽地有人倒吊下来,悬在窗前,不满。
云意姿微笑,“你怎又来了。”
隐壹木着脸,“你可别对我们家公子有什么想法,他将来是要回燮国的,他可是堂堂公子,不可能跟你一个媵人在一起的……”
云意姿砰地关窗,干脆利落。
***
周昙君着朱红绣赤金凤瞿衣,梳朝云高髻,其上钗环之耀眼夺目,令人不可逼视。
额心花钿为凤凰花形,面靥晕红,依稀显露着初为新妇的娇羞,端坐于高位之上,帝后的威严隐隐透了出来。
“本宫听说,近日燕国与楚国的公主,将手头的媵人,暗地里送予王上的臣工,此举,定是奔着笼络人心而去无疑。此二人,不过刚刚封为夫人,便如此急不可耐,甚而还有给那七老八十的老臣,送过去作续弦的,当真荒唐!方才在本宫这里,更是话里话外无不试探,将主意打到了王司徒身上。”
她揉着眉心,“不过,司徒身为文官之首,若能放一个人到他身边,不仅能知悉前廷动向,更能稳固地位,自然是再好不过。何况此人年少成名,品貌不俗。只是,本宫从王上那儿略有了解,王炀之自幼慕习道玄,都年近弱冠了连通房都没有一个。”
“公主如何想法呢?”云意姿躬身于右下侧,敛目,轻声问。
“本宫觉着,燕楚那俩人既然都如此明目张胆,哪里会透不出风声呢?恐怕底下的媵人们难免躁动,为稳定人心作想,也该给大家安排个归宿了。”
她抬眼,扫过雁归等几位心腹,“既然都是自己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百国宴鱼龙混杂,人多水深,到底风险颇高。燕楚动作频频,周国自然也不能无所作为。至于媵人们的归宿嘛,本宫,自是最为属意这位司徒。不过,这送过去的人,定要忠心不二,能为本宫所用。 旧十胱 (jsg) 你们可有人选?”
得到周昙君示意,姜儿将摆有花牌的托盘呈于众人面前,共有两排,一排五枚,花牌俱是象牙打造,上刻十位媵人名姓。
“娘娘,我举荐一人,”云意姿从中挑出一枚象牙花牌,指尖莹润,呈与周昙君:
“此人可堪为妻。”
周昙君掠过上面小字,诧异看她,“可她出身太低,身份不够。”
云意姿笑道,“若是王后亲眷呢?”
她款款说道,“此女机敏过人,聪慧伶俐,十位媵人中她的容色,亦是中上,更是对您忠心耿耿,定能成为您有力的臂膀。若娘娘将之收为义妹,以内眷之名,赐与司徒为妻,不仅能使媵人人心大定,也是试探王上心意的大好机会啊。”
说到最后声音压低,周昙君面色微动。
她沉吟一会儿,方说:“善。”
“雁归,准备纸笔。姜儿,取本宫凤印来。”
“是。”
周昙君将云意姿打量了一番,忽然道:
“王上有意将你许与燮国公子。不过,本宫已替你回绝。”
云意姿怔了一下,没想到周昙君已经帮她挡下,倒是省了不少事儿,由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