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终是决定要来杀吾救汝心爱之人了?”太子垂眸看了一眼为自己输送灵力的姬无羡,却戴上早已习惯的笑容,讽刺道,“或是为汝的同修好友们来求吾?”
“殿下,您一定要如此吗?”姬无羡紧紧抓住太子的袍服,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
“哦?汝在悲伤痛苦,”太子冷笑一声,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重,那张有着凝固表情的哭脸狐狸面具,亦如同活物般在缓缓发生变化,最终凝结成一个诡异的笑容弧度,“汝之关切,是对同修好友,汝之深情,是对兰羲之与浮梦生,吾说错什么了吗?”
姬无羡没有回避太子的目光,反而是无比坚定地近在咫尺的人。
“不要用这种目光看吾,汝心中那位羽衣国太子早已死去,何必再自欺欺人。”
太子语气冷漠,却是微微侧脸,在对方无声的注视下,避开那道灼热目光,美丽的金色眸中,郁郁黯淡。
红衣青年看着眼前人,眼中炙热的火焰越烧越盛:“没错,曾经的羽衣国殿下,曾经的姬无王朝九皇子,都已经死了,死在姬无王朝那场灭绝人性的残酷战役中。”
姬无羡双眼泛红:“如今的太子殿下,一意将自己逼至如此地步,却给我留下最好的,无论是大哥,还是浮梦生,都是如此。”
“您对我余生的安排,我不接受。”
太子怔了怔,长久以来禁锢本心的那层坚硬冰封,突然变得脆弱地不堪一击,几近碎裂。
姬无羡松开手,却依旧将白衣青年困在石柱间。
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以情动人,虚情假意的言辞,想劝吾这位祸世邪神收手,保下这个修界,”笼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汝……”
红衣青年一把将太子抵到石柱上,倾身压下,如同艳丽海棠压倒了一树清冷梅花,没有从前面对太子时的小心翼翼,动作十分粗暴。
姬无羡用一种近乎蛮横不讲理地力道撬开太子的齿关,后者震惊之余,心底瞬间烧起一片野火,那把火一直烧遍全身,一把揪住姬无羡调转了两人的方位,修长的手指没入他的长发。
如同两头野兽在噬咬对方,一场凶狠地搏斗,彼此都尝到了对方舌尖被咬破的淡淡血腥味。
那个吻没有意乱情迷,两人的身体灼热滚烫,却都十分清醒地看着对方。
那个吻也并不漫长,两人微微喘息着分开,暴躁归于平静,如同一池春水,无波无澜。
“殿下,我无法赞同您以毁灭修界凡世的方式让羽衣国复国,亦为我的同修好友此时困境担忧,可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止您,就像您也无法阻止我爱您一样。”
“不想徒增痛苦,就安静送吾一程。”太子转过身去,努力保持语调平静。
狐狸面具爆发出一声低低的嗡鸣,随即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如同潮水般将神庙淹没。
它们在催促他。
那个面具是活的,聚集了修罗道与堕渊里羽衣国那些亡灵的执念。
羽衣国沉入堕渊,观尘镜是开启堕渊让羽衣国重回昆仑山的关键,然而羽衣国众生灵早已死去,肉身或是腐坏,或是被烈火焚烧成灰烬,只剩无数的魂魄被困在内中。
堕渊内煞气所化的雷霆与火焰终年不息,天罚雷型,地涌业火,那些魂魄饱受折磨,数百年来不得解脱。
而在凡世与原羽衣国旧址分界处的修罗道,被罪哭墙挡在深渊里的原国民生灵,亦是不见天日,在地气不符与厮杀求存的煎熬中过了日复一日。
堕渊内的执念与呼嚎,无数的怨恨交织着绝望与希望,累积成破坏力十足的无形之念,数百年来不得消解,若是冲出屏障与结界,堕渊内整个羽衣国遗址首当其冲,会被摧毁殆尽。
太子将兰羲之的部分摈弃,以血为引,将梦淮川建阵将堕渊与修罗道的煞气引渡至己身,减轻困囿其中族民们所受之苦。
那些游荡在修界凡世的羽衣国死灵感应到他的存在,试探着想要占据他空缺的魂座,他悉数接纳,用自己的血肉养着怨灵。
只要存于世间,无论是希望,还是怨恨,绝望、悲伤,只要还存于世间的痕迹,就有可以复生的可能。
他也因此长出一张新的脸,哭泣的狐狸脸,如同面具般覆盖了他本来的模样。
心意已决,这一次,不能再有任何改变。
长久以来的准备,不仅是为让昆仑山永岁里恢复原状,还要将羽衣国旧址从堕渊中升起,还要彻底颠覆整个修界大陆,改变地气,这片土地将不再适合凡人修士生存,而是一个只适合羽衣国族人生存的环境。
最后一步即是献出自己,以龙骨龙身将堕渊的红莲业火扑灭,散尽灵力修为净化怨灵,他的魂魄会烟消云散,不入轮回。
他的安排,本该没有任何人知道,姬无羡猜到什么,也无所谓。
反正……菌丝会让那个孩子遗忘一切,忘记太子殿下,忘记兰羲之,忘记浮梦生,忘记羽衣国忘记修界凡世,同羽衣国一起新生。
向死而生,菌丝寄体不死不灭,有着十字焰火棠和他灵血的姬无羡,将成为羽衣国第一位苏醒的国民,也许多年以后,也会成为神明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