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生曾经带项阡陌到悬崖边上游玩过。
项阡陌很少被允许出天哲山,这一次到凡间玩,还是许辞生磨了元和真人一段时间才得到的许可。
许辞生将项阡陌引到悬崖边上,项阡陌那时还以为已经到了尽头,没想到在被草木遮挡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小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许辞生那时是这样笑着说的。
项阡陌其实不是很认同。或许柳暗花明后,是另一个万丈深渊。
他原本以为,师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无法接受刺激,差点走火入魔。
没想到,他分明知道,却不逃走。他在企盼谁救他?元和真人?他有想过自己吗?
项阡陌忽然很想找许辞生问一问,哭着咆哮着问出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他没有那个机会。项阡陌从光团中退出,整个识海中,只剩下他与那团黑雾。
“你把我师兄……弄到哪里去了?”即使是在识海中,也能感受到项阡陌声音的沙哑。
他仿佛压抑到了极致,下一秒就要将面前的黑雾吞噬殆尽。
黑雾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他:“这里是他的识海,却没有他的身影,许辞生去了哪呢,怕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闭嘴!”项阡陌怒吼。
“原本就缺了一块魂魄,怪不得连一秒都支撑不住,就被人夺舍了。”
“闭嘴——”项阡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黑雾像是没有想到他能够在许辞生的识海内进行分散,开始四下逃窜并破坏。
“跟我拼灵魂力,一个衰弱的老魔?”项阡陌癫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听不出他有任何的愉悦,反倒是有无尽的悲伤涌入其中,让听见的人神识震荡,“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继任者是怎么相互残杀的?”
老魔很快反应过来,不再被动地支撑,渐渐与项阡陌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
“精神力算什么,你现在还不是神识不稳?真相的滋味如何?”
“如何?”项阡陌像是在自言自语,伴随着他的言语,代表着项阡陌的紫色光团迅速膨胀,将老魔包裹起来,“都是你们的错。元和能死,你为何不能——”
可就算这老魔死了,这具身体里,也没有师兄的意识了。
尘埃落地,项阡陌睁开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
在他怀中,项阡陌呼吸匀长。
却永远不会醒来。
眼前的世界从模糊变得清晰,又很快模糊起来。
项阡陌慢慢蹲下身,抱紧了许辞生的身体,自己却颤抖起来。忽冷忽热,心脏跳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而永远停下。
双膝屈在地上,想哭的心情淹没了他。他喉咙干涩,眼眶也干的难受。
许辞生的面庞就在他面前,安安静静的,没有他不想看到的烦忧表情,也没有他所担忧的不喜。
项阡陌亲了亲他的鬓角,脑中一片嗡鸣。
他有很多想说的,从两百年前就想说,却顾忌这顾忌那,不肯对师兄说出的。
他慢慢地说,好像许辞生真的在听着一样。
“师兄的告白太小儿科了,我实在不敢相信。靠近我心被牵动……我又何尝不是。我常常以为自己还如同从前一样,陪在师兄身旁。你让我去看旁的东西,可我只能从你的眼中才能看见他们。”项阡陌笑了笑,“我曾经无数次想要抱住你,最后却只能抱抱自己。这段日子我好开心啊,只要能够感受到师兄就好。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很可爱啊。”
“我是个坏人,不告诉你真相,让你没头没脑地乱转。我等着你撞破我一切的阴谋,像那次一样,然后拿着惊寒,指着我,满眼都是我,叫着我的名字……如果你不说后面那句话该多好。”
既然如此,那你们都该死。方才在许辞生的记忆中,项阡陌又重温了这一段。无论是许辞生还是他,对于这场面都不愿多提起。
他一直在逃,其实师兄也是如此。项阡陌原以为自己伸出手了的,可不知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同样的结局。他感到迷茫,像许辞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嗜酒一样。其实都是知道的,但不想承认。
项阡陌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怀抱中沉甸甸的,温热的,呼吸匀长的,是师兄。项阡陌把头俯下去,贴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告诉你一切,你醒来好不好,来杀我好不好。”
“元和是我杀的,莫成渊也是,他们都该死。元和将主意打在你身上,那时候师兄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啊……莫成渊一直都知道,但是他没有阻止,还装得对你亲亲热热……元和和那老魔一样,都该死,死的干干净净。天哲山的所有人都是帮凶,我也是……楚沉烟也是,她明明也知道……你不会认同吧,那就告诉我啊,我要你亲口骂我,跟我说,项阡陌该死,他与你,与你们,本来就不应当一道。我要你亲口后悔,后悔对我那么好,养虎为患……”
项阡陌说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头抬起,看见元和真人空荡荡的洞府,才想起来,原来师兄的灵魂,像一阵烟一样,被风一吹就消失无踪了。
他将许辞生抱起,伸手探了一把腰间。
项阡陌不相信许辞生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