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让他们自行先吃,见安格斯迟迟没有决断,他改口问道:“这一次有见到艾维斯五世?”
安格斯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漠然道:“平安夜前夕,查理也在,不过他没打算继续管教他的好儿子。”
闻言,约翰眸光凛冽起来,“没打算?”
安魂会的最高决策人有绝对的资本要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查理一直想要安格斯,如果艾维斯五世不再压制他,便意味着安格斯从此都甩不开查理这块狗皮膏药,过去与安魂会隔绝的日子在以后都将成为幻梦一场。
平安夜前夕的父子“团聚”还历历在目,纵使安格斯不愿回想,一句一句都挥之不去般在耳畔回荡。
当时昏暗的暖黄光芒下,主宰安魂会几十年的艾维斯五世一脸沉静坐在单人沙发上,冷峻的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双深蓝的锐眼冷漠至极地看着某一处,对于难得聚在一起的叁个儿子,他连正眼看一下都没有,明确说:“如果是要说安魂会的事,你们不必来见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安格斯心知肚明,这句话只对他一个人说。安魂会新的决策人是查理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不会有人有异议,毕竟查理是人尽皆知的“长子”。而艾维斯五世的小儿子亨利在安魂会里没有什么头脸,他一直像中产家庭的孩子那样中规中矩地生活,上大学,和朋友一起创业;他也有意远离安魂会,娶了一个捷克斯洛伐克女人,定居布拉格。
与两个关系不亲近的兄长同聚一堂,亨利安安静静坐着,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平和地垂眸看着案几,一副完全不打算在接下来的谈话里说上一句半句的意思。
查理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背,一手支在扶手上扶额,歪着脑袋揶揄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安格斯,唇边的笑意诡异渗人。
安格斯不想在此地多待,他开门见山道:“我和安魂会的关系,你一个人决定就够了。”
话音刚落,安格斯敏锐地捕捉到艾维斯五世看向查理的目光,快速又短暂的一瞥。
艾维斯五世摇了摇头,眸光晦暗,“你不觉得这些年在欧洲的动作大了点吗?安魂会里从来不缺注视你的人,安格斯,他们无法忽视你,你的所作所为更是加剧了这一点。”
“你什么意思?想要我撤出欧洲?”
“既然你已经在法兰杰斯的地盘生存下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盛怒之下的安格斯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咄咄逼人反问道:“如果没有法兰杰斯,安魂会也不会只甘心在欧洲打转,不是吗?我既然有能力在法兰杰斯的地盘生存下来,安魂会又算什么?这不是各凭本事的事情吗?”
查理笑着插嘴道:“安格斯,你的意思是安魂会在你眼里甚至比不上法兰杰斯?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大早回来伦敦?我的电报才到没几天,你马上就来了。”
安格斯肃穆地眯起眼,“你给我闭嘴!”
查理仍低声笑得很开心。
艾维斯五世沉声道:“你该知道上一个妄想与安魂会分庭抗礼的是什么下场。”
他的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平静得甚至有一丝死气。
安格斯却听出来暗流汹涌的威胁意味——上一个妄想与安魂会分庭抗礼的,可不就是佐-法兰杰斯家族?他们的下场就是在一战中彻底从硝烟纷乱的欧洲消失,干干净净。
安格斯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会威胁自己,就为了给他身边那个废物儿子谋高枕无忧的前程。
他怒极反笑,讥讽道:“所以这就是安魂会现今不敢将手伸出欧洲的原因。”
艾维斯五世闻言一点也没动怒,像个局外人一样无动于衷,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言尽于此,我没什么好说了。”
安格斯对上约翰的眼睛,低声道:“除非我们撤出欧洲。”
约翰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
为了回欧洲,这些年他们耗尽心血,散尽千金,只想欧洲有一个立足之地,因为那里有他们的故乡,无法摒弃的故乡,如今怎么可以轻飘飘一句话说放弃就放弃。
“当然不可能,约翰,所以往后我们和安魂会的关系,和查理的关系,他都不准备继续从中斡旋。”
约翰清楚他们与安魂会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全靠艾维斯五世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查理,查理可从来没有惦念过什么手足之情,他从来只梦想着要安格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求助他这个同父异母的有权有势的弟弟,任他宰割。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安格斯垂眸,低声轻语,“怎么做?早就有指示了不是吗?约翰,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我们忽略那个人的话了。”
约翰艰涩道:“难道真要杀了查理取而代之?可即便如此,安魂会的高级成员们也不会认可你。”
安格斯意味不明轻笑一声,沉冷道:“那只能废了他们,横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是佐-法兰杰斯的狗。”
约翰皱眉摇头,“我们没有那个资本,和他们对立是以卵击石。康里·佐-法兰杰斯盯了二十来年,就算真有人已经是他的狗,我看他也依然无法动摇安魂会的根基。只是一个第十二级成员罢了,艾维斯五世可以随时提拔,也可以随时废掉。”
“约翰,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也决定了。”
约翰当即意会,“为了她肚子里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孩子?”
安格斯摇了摇头,“是为了她。我和夏佐保证过,我会保护好她。”
保护好郗良很简单,只要安魂会的阴影蔓延不到美国来,否则便只能让安魂会变成郗良的依靠。
约翰直言道:“你还可以把她还给夏佐。”
他实在看不下去,郗良不是什么纯良无害轻易被烧的一张白纸,她是一把火,安格斯越在意她越是在引火烧身,偏偏他还觉得郗良只是一张白纸,轻易被他身后的火烧成一把灰。
安格斯不乐意地睨了约翰一眼,置若罔闻。
约翰无可奈何,改口问道:“远的不说,先说近的,她的肚子怎么办?”
安格斯沉吟道:“如果真的不健康,那就……
“约翰,我本想最多花五年的时间对付安魂会,到时孩子能跳能跑,我们可以带着良和孩子回伦敦,这样也可以让她远离夏佐……”
在伦敦的时候他第一次把未来想得很完整很美好,充满阳光和希冀。
他想要一个像郗良的女儿,像郗良一样可爱,像郗良一样心狠手辣,和郗良不一样的是她会从小受到父亲的正确引导,将天生的心狠手辣用在建立自己的权势和威严上,而不是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在情情爱爱和某个男人身上,愚蠢至极为男人大开杀戒。
约翰叹息一声,“赌一把。”
“赌什么?”
“赌那孩子没受影响。”
安格斯微微错愕,做堕胎手术上瘾的外科医生约翰·哈特利竟然松口了。
“我可不想要一个畸形儿或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
“如果不要这一个,你会再找一个身心健康的女人吗?”
“我说了我只要她。”
“那就对了,我可不觉得这女孩有朝一日会洗心革面戒烟戒酒心甘情愿给你生一个孩子,就算她会,我看我们也等不了那一天。”约翰破釜沉舟般做了最坏的打算,狠心道,“安格斯,你想在五年之内拿下安魂会,但查理也许想在五个月之内,甚至五天之内拿下你。你很可能会死。不管是出于对那个人的交代,还是出于……我私心要留下你,我都该保住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错过这一个,也许再也没有了。”
留下有安格斯血脉的孩子,也就有一份交代和念想。
亲手抚养安格斯长大成人,约翰早已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他不愿面对失去自己的孩子的结果。
安格斯深深地凝视约翰,蓦地低笑一声,打乱了这一刻的沉重。
“错过这一个,你还可以找几个身心健康的女人爬上法兰杰斯父子的床,我想那样得到的孩子远比这个更稳妥。”
约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什么?”
“反正那个人也只是要这头金发而已。”
安格斯的金发是一个家族遗传,他的金发不会随着岁月变迁而改变,浓密的黄金般的金发永远像孩子一样纯粹。
正巧,拜尔德·法兰杰斯和霍尔·法兰杰斯父子也都有一头一样的金发。
约翰还想说什么,抬眸便看见门口似幽灵般惶然呆立的郗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安格斯也发现了,连忙起身走过去将郗良迎进大厅,关切唤道:“良。”
郗良看了他又看了看约翰,目光陡然嫌恶起来,瞪着约翰,话却是对安格斯说的,“你是不是又骗我?你说要跟我回家的……”
“不骗你,明天就跟你回家。”安格斯摸摸她的脑袋,“饿了吗?想吃什么?”
郗良固执地摇头,“我不要吃!”
安格斯干脆道:“不吃就不回家,你自己选。”
郗良心里还没上来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她捏了捏拳头,低头盯着隆起来的胖肚子,咬咬牙道:“那就……吃一点……”
安格斯握住她的手臂带她往食厅走,嘴上还不忘哄她,“放心吃,很快你会瘦回来的,乖。”
“我吃了你要跟我回家的,不能骗我!”
“不骗你,明天就跟你回家。”
约翰听着两人蠢到家的话,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