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我真的是我吗?我之前的那些记忆以及我本身,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
说实话,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死亡带来的恐惧。
这场车祸太突然,我之前又一直过得浑浑噩噩,觉得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但当这个可怕的事实摆在我面前时,我才惊觉自己过去有多么的幼稚。
我是安非,我在这里!
我冲着所有进入病房的医生护士们大喊,一遍遍对他们说他们认错人了。但他们没有一个理我,都在对病床上那个根本不是我的家伙嘘寒问暖,称呼他安先生。
那个窃取我身体的小偷也没有看我,我们方才的对视好像只是巧合。他再没有表现出任何能看到、听到我的迹象,脸上带着些许迷茫与羞涩,和气而得体地回答问题,配合检查,同时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失忆了。
他是个骗子!我一次又一次喊。
依然无人理会,我的喊声传不到他们所在的世界,犹如被困在广阔无垠的永恒囚笼中,只有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慢慢停了下来,不再徒劳地呼喊,缩到墙角的窗帘底下。太阳还没有下山,橘红色的阳光透过玻璃,虽然我并不惧怕阳光,却本能地不喜欢。
这是房间里最阴暗的角落,非常适合我。我想起刚刚被安家认回去的那段日子,大宅子里的所有人都不喜欢我,连偶尔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都含着谴责与鄙夷。我那时就常常躲在角落,钻进那些又大又漂亮的窗帘下面,假装自己是一盆一直生长在那里的植物。
而那个重生的我,与我完全不同。
我看着他。
即便躺在病床上,满身创伤,他却依然耀眼夺目,对人态度自然又和气。护士换药的时候,他明明痛得脸色发白,还能笑着逗人家小姑娘。
他跟人说话的语气,让我无端联想起一个人。可这个人明明就躺在下面,怎么会跑到我身体里来呢?
太阳落下了山。
我被护工扶进了厕所,我想了想,跟了上去。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解决需要,而是站在镜子前,长久地注视我的脸。
由于手术的缘故,我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但不得不说,这一点都无损我的帅气,只是让我更加亮眼。他大概是被我的光头闪瞎了,一动不动站了好久,才长长哦了一声。
果然是这样。他伸手摸了摸脸,笑吟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死变态住手!我忍不住大骂,别碰老子的脸!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镜子看着飘在半空中的我,笑了:真不讲道理,这明明是我的。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他果然能看到我!
你到底是人是鬼?我定定神,勉强冷静下来,你为什么会进入我的身体?
啧啧,这话说得有点色哦。他笑,你说这是你的身体,有什么证据没有?
这个人(或者鬼)根本就是一个流氓!强占了我的身体,我这个苦主找上门,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半天,此时居然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大大方方转过身来看着我,居然还觍着个脸说这种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气得一飘三丈高,连说话都结巴了:什、什么证、证据?
你看,如果你哪天走在路上见到一个钱包,里面全是钱。他一本正经地举例子,你正数着钱,突然从后面走上来一个人,告诉你钱包是他的。你会怎么做?直接将钱包给他吗?
我赶紧点头。他继续说:傻子才这样做。作为一个正常人,当然是要确认他是不是失主了。所以你看,你是不是应该先提供一些证明,说明你就是这个失主?
要不是这张脸是我的,我真想一个大嘴巴子抽死他!
你要什么证明!我气急,我跟我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还要什么证明!
非也非也。他摇头晃脑,嘚瑟极了,如果你们是双胞胎呢?如果这具身体整过容呢?现代科学告诉我们,长得一样,并不代表就是同一个人。
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鬼。我耻于跟他做同类!
你、你想怎么样?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想证明是钱包的主人,就要说出钱包里有什么东西。他想了想,说,你要证明自己,也要说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
哈?我茫然。什么是有价值的东西?
嗯,我先说说我知道的。我叫安非,性别男,今年22岁,现在断了一根胳膊,两条肋骨骨裂,对了,还有重度脑震荡。我的身体悠然自得地说,你能说得这么清楚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电影,喜欢去哪里旅行,对人生有怎样的规划,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梦想吗?
我喜欢吃肉,喜欢打游戏,喜欢看邱一程的电影,想去沙漠旅行对了,我还喜欢去学校后门出去的大街上,邱一程在那里给我买过麻辣烫吃。我扳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回答他来证明自己,我想跟邱一程在一起,让他喜欢我。未来我都计划好啦,只要我大哥同意等等,你是不是在套我的消息?!看着他听得认真,还满脸若有所思,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气得不行。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