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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时间没错的话,他接连做梦的那几日是她遇险后的几日。
    她是卫长遥,她入了自己的梦。
    思及,他睫羽微微颤动几下,又想到了那老先生所言的命数,淡漠眉眼轻轻撩起,神色暗沉地轻笑了一声。
    不过是派人盯着的那几日觉得有些意趣上了些心,梦里她又陪了自己一些时间而已,又怎会如那人所言的爱上她呢?
    简直是胡言乱语。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死对他毫无影响似的,他一点也不过问进度,晚间也是按着时辰地入眠。
    与平常不同的是,他的梦里又有了她身影,不是一团白雾,而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她。
    他冷眼旁观着那个愚蠢的小鬼依偎在那小身影身边。
    凌冽的夜风中,破烂的窗户被刮得呼呼作响,小鬼小心翼翼的将手虚虚拢在小童耳边,阳光充足的午后,她陪着小童一起坐在地上,他看见她歪着头观察幼年时的自己,竟还不怕死地摸他的头发。
    她应当还活着吧,在某个地方等着人去救她。
    崔爻有些出神地暗自发问,可再醒来时身旁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永和帝下了令,且还有崔爻的吩咐,手下人很快便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匈奴为破坏大雍与月氏的和亲,半路截杀和亲公主,事后嫁祸月氏,计策还未彻底奏效便被大雍人知晓。
    听见这个消息时,崔爻正站在永和帝身旁,和他一起商议其他事情。
    当追查之人提出这些的时候,帝王与臣子眼里没有诧异神色,只是微微点点头又问起了别的,两人默契地没有问起那位年轻公主如何。
    来禀报的人心中惴惴不安,只等离去时,才弓着身垂头道:“匈奴人凶残,是以当时无一人生还,三公主找到了……不体面。”
    他说完便继续垂着头,不敢看永和帝的面色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声探消息似的“下去”。
    听见这个,他如蒙大赦,直直便退了下去。
    “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无一人生还,崇徽要被带回来了……”永和帝神色有些恍惚,偏了偏头问崔爻,可没等他回答却又自顾自回答:“朕的崇徽要被带回来了……”
    崔爻低头安慰:“陛下节哀。”
    永和帝眼眶微红,到底也只是摇了摇头,浑厚的声音颤颤道:“罢了,你回去吧。”
    崔爻沉默地出了宫,却没回崔府,转而去了慎刑司。
    找卫长遥这件事情谨慎,并未惊动旁人,所以她便一直被放在慎刑司。
    说来讽刺,一国公主,为了百姓安康而被迫和亲的公主,早殇后竟会被放在这儿,连个像样的灵堂都没有。
    他走到放着卫长遥的棺材旁,伸手推动厚重的棺木。
    轰隆一声,棺木被打开。
    他抬眸看去,只发现里面破损的身体还有沾血的嫁衣。
    原来真如那人所说,她殇了啊……
    愣了愣,他扣在棺木边缘的手上青筋鼓起,眼睛看着的是棺木,脑中回想的却是梦里那只颇有些傻的小鬼。
    会哭,会笑,会一根筋的捉弄自己,明明他根本就看不见她。
    喉结滚动几下,他离开了那儿。
    事情瞒得紧密,她进不了皇陵,安息之地是他给她找的。他找了一处安静悠然之地,风水好风景好。
    他往常并不饮酒也不爱饮酒,不知为何,在那之后竟时常带着酒去看她,就当是谢过她陪着幼时的自己。
    不过他还是亏欠她的。
    是他设计让她嫁去月氏的,当时他派去盯着她的那些人的话他还是记着的。
    她不想去月氏,出嫁前夜还哭了。不知为何他又想起来她曾来找过自己的事情,当时只道是平常,回过神来事情却已经到了这一步……
    说来,她比自己还小一些呢。
    将她安葬以后,他还是会梦见她。
    并未拘泥于之后,他有时会梦见她从前过的日子,并不十分确定,因为梦境总是无头无尾或者模糊一片的,不过他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
    醒来之后,只觉得孤独无趣。
    没人记得那位三公主,卫语棠后来与镇北王世子顾廷舟成婚了,这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无意中知道了一些没人知晓的秘密。
    月氏三王子求娶的人是卫语棠,不是为了两国百姓,而是因为卫语棠事先招惹了他。
    自己助纣为虐,小公主受的是无妄之灾。
    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思,他将小公主的皇弟亲手扶上了皇位,将卫语棠所做的事情挑露在顾廷舟面前,看着她日日为了顾廷舟痛苦犹豫的样子他开心极了。
    她曾质问他为何那样做,他没说。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他为何那么做,迟来的善心终究是迟来的,反正小公主也回不来了。
    卫语棠知晓后说他疯了,他没理会,费尽心思地让她与顾廷舟之间的嫌隙渐深。
    其实他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会为了一个早都没了的人这么不管不顾,不过他时常还是觉得乐在其中的。
    他来小公主的墓地的次数更加频繁,呆的时间也更久。
    卫长陵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下了道圣旨要将小公主的冢迁到皇陵去。
    他不同意,卫长陵也不退步。
    后来他说小公主不喜欢幽暗寂寥的皇陵,卫长陵这才作罢,似乎是默认了似的,不再干涉他陪着小公主。
    ……
    盛夏时节,暴雨不断。大雍数地引发洪水,崔爻手奉命南下赈灾。
    入目便是一片混沌,到处一片泥泞,硕大的雨滴打在脸上,微微刺痛,听着耳边充斥着的不远处的焦急呼救声,他敛着眉到处看了一眼,墨色眸子中淡漠一片。
    正当再迈步之时周围却一阵震荡,他抬眸看向身侧,只见青石桥已经从中间断成几块,碎断的石块砸进脚下的洪水中,连水花都没起来便被冲走。
    雨丝砸在他发丝间,身后随侍手中撑着的青色油纸伞也倾斜到一边,水滴顺着肌理流至颌边。
    “快跑!”只来得说出这两个字他便葬入了奔流的河水中,冰冷刺骨的水在一瞬间淹过口鼻。
    崔爻睁着眼睛看着水中的飘着的树叶,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个早已经不见的小公主。
    也不知,自己这么死了的话,会不会再见到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他会看到现在的遥遥,唉之后现代版的要不要是有这个记忆的崔爻啊
    要没要记忆的崔爻还是有记忆的崔爻呢
    第125章 、
    崔爻心中没多少求生的念头, 只是稍稍闭了眼便顺其自然了。
    自己这么久以来活得辛苦,到头来还是一场虚妄,汲汲营营,心中总是不想拖欠卫语棠母女, 可到头来, 却是欠了那小公主的。
    若说是亏欠也是牵强, 可他不知该怎么说,若只是当成做了错事但和那小公主没了牵扯的话,他心中总是不甘心的。
    虽这么想, 可心里却不太相信会再见到小公主, 若见到了,她也该会报仇才对。
    就这么想着, 他缓缓阖上了酸胀的眼睛。
    时间流水一般逝去, 在他不知过去多久的时候再次醒了过来。
    微风拂过鬓角,略微发痒,他不受控制地醒来, 脑中一片混沌,还未想起其他的东西便看见周周围陌生的景致。
    入目是极尽繁茂的合欢树, 树干上有一只紫藤树攀爬而上, 两棵树好像已经合二为一, 温柔缱绻, 紫色花絮飘飘洒洒在空中旋了又旋,最后才落在地上。
    顺着青石板地看过去,他才见到人影。
    ——是一对母子的背影。
    母亲背着身子看不清楚,而幼童却正对着自己。
    崔爻看着那背影还有那幼童总觉得有些熟悉, 一只脚探上前去又不敢动作,只能僵着身子看着那两人。
    女子似乎在给幼童讲道理, 话语严厉但语气却是温柔的。
    崔爻一步步上前,想要问问自己是身处何处了,是被人救了还是……真的到了地狱。
    不过地狱应当不是这样的才对,想着他便走到了一边侍女的面前,想要出声询问一番。
    他缓步上前,可那侍女视线却是直直对着前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崔爻眸子微动,随后便看向了侍女清澈见底的瞳仁。
    随后,他手微微握紧,绷直了唇角。
    她们的瞳孔之中一片幽静,根本没有自己的影子。
    一时怔楞住,他没再动作,只是脊背僵硬地站在那儿,不知身处何地又身在何夕。
    等到接受这个想法之后,他才眨眨眼眸,往那对母子处上前了两步,缓缓站到了那女子的身后。
    女子身形纤细,着了一身烟紫色衣裳,从袖口滑落的一节手腕白皙若玉,像是被精心雕刻而出,毫厘不差,此刻她语气温和,一边整着幼童的衣襟衣领,一边道:“小阿瞒不可躲着你爹爹,爹爹那般疼你,你这般爹爹会伤心的。”
    “知道了吗?”
    崔爻视线在女子头顶停了一瞬,随后便看向一旁眼熟的幼童。
    只见他白嫩的小脸圆墩墩的,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微圆,金鱼小嘴红润润的,正扒着女子的脖颈撒娇,露在外面的一双手背上还有几个白嫩的小窝。
    “阿娘,爹爹总是冷着脸,小阿瞒好怕丫,”说完幼童又瘪了瘪嘴,眼中忽闪出几颗金豆豆来,轻软着嗓音继续道:“而且,爹爹脸上还有疤,阿娘,那个疤是不是爹爹做坏事才会有的。”
    闻声,崔爻挑了挑眉,有些好奇的目光停到了女子头顶。
    不知这惯常温柔的女子会如何做。
    只见她没说什么话,可不过一瞬便伸手幼童的屁股上拍了几下,厉着声道:“崔勿欺你在说什么话?”
    幼童先是睁大了眼睛,黝黑的瞳仁定定地看着女子,似乎不信她会那样下重手,过了一小会儿,才瘪嘴继续道:“……是姨丈说的。”
    “……”
    崔爻继续看着她,只见她哑口一瞬,随后道:“姨丈在哄小阿瞒呢,爹爹的疤是为了救娘亲才会有的。”
    幼童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太信,隔了许久才道:“真的?阿娘没有骗小阿瞒吗?”
    女子重重点头,随后亲了亲幼童脸颊,道:“当真,阿娘什么时候骗过我们小阿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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