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睡着一般,睫毛微微颤动,面色很乖,让方衍犹豫了一下到底该怎样整治他。
套起麻袋打一顿?
在陆青衡脸上画画?
这些做法都幼稚且傻,不足以让方衍泄愤。
方衍还没想明白,陆青衡就悠悠转醒了。
“啊,哥!”他一下子跳起来,迷迷糊糊地抓了一下头发,“我怎么在你这儿睡着了?”
“我怎么知道!”方衍说,“年纪轻轻就这么虚,我看你是没救了。”
陆青衡没有搭理方衍的嘲讽。事实上,不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至少从表面上看,陆青衡一直都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千年前,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仙家公子,千年后,是被打贬下凡尘、懦弱温顺的小可怜。
方衍叉起一块火龙果,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送水果。希望你不要生气。”陆青衡看到那果盘和果盘下垫的那本书后,瞬间恢复了晕倒之前的记忆,“对了,我还顺便想问你一道题,可以么哥?”
方衍:???
陆青衡把那本书抽出来,封面上赫然是《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八个大字。
“哥,这道题双曲线方程我已经算出来了,A点到渐近线的距离也算出来了。但最后一小问的参数,我还没做出来,你做出来了吧?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作业么?”
方衍:“……”完全听不懂。
陆青衡你是故意的吧!
他才下凡几天,这个身份只是用来接近陆青衡的,什么学习、高考,和他有什么关系!
面对陆青衡期待又信任的眼神,方衍恶狠狠道:“这么简单的题,你好意思问我?!”
“我才不给教你,自己琢磨。”他挥挥手,迫不及待地把陆青衡赶出自己房间,“滚吧。”
第二天,到了两人一起上学的日子。
父子三人共用完早餐,方正川赶去公司,方衍立即撕下伪装,吩咐管家:“我不要和他乘一辆车去学校!”
“那……少爷你坐劳斯莱斯,小少爷坐卡宴?”
一句“想得美”尚未脱口,方衍就听陆青衡说,“不用。”
“我知道哥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陆青衡善解人意地说,“我自己坐公交去学校就好。”
方衍:算你识相!
十分钟后,方衍坐上卡宴,陆青衡背着新书包,穿着早晨熨烫好的新校服,在别墅园区中慢慢地走。
金色的阳光跳跃在少年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卡宴与陆青衡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连方衍也不得不承认,哪怕这辈子落魄至此,陆青衡也是永远闪光的存在。
那张脸,那幅岁月静好的模样,甚至会让人忘记他私生子的身份,忍不住想要接近他。
果然,陆青衡没走几步,便遇到了一个和他穿同款校服的女生。女生见到陆青衡,“哇”了一声,走向前主动和他攀谈起来。
偷偷开启法力目睹这一切的方衍:“……”
来了。
又开始了!
他跟陆青衡的过节,一部分与师门关系、道法流派有关,另一部分则和女人有关。
千年前,陆青衡是当时十大修真门派之首——天衍宗的嫡系弟子,作为掌门首徒,从小到大被寄予厚望,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天衍宗所修之道为慈善道,主“慈悲仁和,布善止杀”。方衍所修之道却是杀伐道,需要“以杀证道”。大道三千,按理说互不干扰便可。错便错在,彼时的方衍没背景,是从偏远小山村出来的穷小孩,因为崇拜天衍宗拜入天衍山,却在途中觉醒了自己的道,与天衍宗教义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为天衍所不容。
平心而论,论天赋,当时的他与陆青衡不分伯仲,甚至他更胜一筹,毕竟陆青衡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修行,修的是天衍宗的本源之道,而他却走的野路子,自行悟道,无人指点,后自创道极宗,自诩“三千大道我为极”,与天衍宗分庭抗礼,与陆青衡同一年飞升后,共同成为两座凡人不可逾越的高山。
可偏偏,方衍入了天衍宗。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有没有道理,天衍宗那帮老不死的都把他打为“邪门歪道”,不停批判甚至试图矫正他。
他永远被拿来和陆青衡比较。
陆青衡是同辈楷模,他就是反面教材。陆青衡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得到无数的赞许与拥护,而他不论如何都饱受质疑批判,被骂“执迷不悟”、“顽劣不堪”、“心性残忍”、“必成祸端”……总之,连陆青衡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
陆青衡错了也是对,他对了也是错。哪怕颠倒黑白,舍弃他人,天衍宗掌门也要维护陆青衡的地位——就因为陆青衡出生时他们算出,他是天衍宗百年以来,唯一有可能飞升的人。
约摸三千年前,三界开始分离。凡界逐步进入末法时代,修仙越来越难飞升,上古时随便服株仙草便能坐地成圣的境遇彻底成为过去,想要领悟大道,飞升成仙,必然要经受更多考验与磋磨。
在那样“生不逢时”、登仙难于上青天的年代,能获得这样的天才,是整个门派延续下去的希望。只是,谁也没想到,方衍也是一个天才——在备受打压与不平后,他自弃师门,创立的道极宗号称不问门派不问出身,只要诚心修道,一律一视同仁,明摆着与天衍宗水火不容,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