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满脸的佩服:“这两篇我马上就背下来了,我一定要逐字逐句地都分析一遍!”
她把三篇文章都分析了好几遍,然然也帮着她从家里拿了套汪曾祺全集过来,妙妙看着《晚翠文谈》中有一篇汪老自己谈写作的篇目《小说笔谈》,里面讲授的作文注意,竟然和她分析出来的一模一样!
然然看着妙妙捧着书泪目,忍不住凑过来问她:“怎么了?看见什么感人的了?”
妙妙不敢张嘴,怕自己哭出来,她指着《小说笔谈》里的一句给然然看。又使劲儿憋了憋眼泪,才开口。
“这段和我自己做笔记上总结得一模一样……”
她下了大力气研究,这会儿看汪老的自陈,有种对方就站在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的感觉。那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心有灵犀,是
然然看了一眼,有点明白妙妙心里头的感觉,但还是笑着使劲儿抱了小闺蜜一把。
“傻妙妙!”
她开始有点懂得妙妙的学习成绩为什么好了。
一开始,她以为妙妙的长处在于总结和归纳,但是实验班擅长总结归纳的人可太多了。慢慢地她才发现,妙妙最大的长处似乎在于她的专心和坚定。
她从不走捷径,她总是充满热情,她总是朝着一条路坚定地走下去。
学习是这样,喜欢刑侦也是这样。
妙妙那天说过之后,然然也试着拿了两篇自己喜欢的散文分析过,也觉得学到了什么。但是如果让她发现作者和自己有相同的感悟,她大概不会像是妙妙这样捧着书感动到泪目。
——虽然她其实比妙妙爱哭。
妙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有点不好意思地谢谢然然给她拿书:“谢谢你给我抱了这么多书过来,我会好好看的!看完到时候给你送回去!”
“跟我说这么客气干嘛!”然然今天晚上准备住在这,明天跟妙妙一起回学校,“你哥好久没看见了,又去巡演了?”
提起哥哥来,妙妙有点兴奋:“我哥最近拿了好几个奖呢!他导师挺厉害的,有个音乐会,准备到时候给我哥一个独奏的机会!”
苗星驰现在在国内已经隐约有点名气了,不过,有些报道会特地强调他是“白痴学者”,让家里人都有点生气。
倒是苗星驰自己不在乎这个,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然然想起来最近班里头的八卦:“对了,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有个高一的小男生老过来看你!他给你送信了没有?送玫瑰花没有?”
“没有,”妙妙有点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看着有点眼熟啊,他那个鼻子眼睛看起来特别熟悉……嘴角也有点……”
她这么一说,然然突然也有点觉得眼熟,她坐在床上看着妙妙坐在椅子上给书包书皮,突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他眼熟了!他长得跟你有点像啊!”
妙妙呆了一下,伸手拿过桌子上的小镜子对着脸看。
是有点像……
然然是知道妙妙是领养的,她联想起那个小男孩天天过来看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她:“会不会是认识你……”
她这句话没说完,但是两个人都知道是什么。
然然从来没听妙妙说过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提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有想过他们吗?”
妙妙摇摇头。
亲生父母对她来说,可是个太遥远的事情了。她最多也就想一想小时候在刘老六家受的苦,甚至连在刘老六家的记忆都不太清晰了,更别提亲生父母。
“我其实没什么想法,”妙妙第一次跟别人谈起这个话题,“总感觉我爸妈就是我爸妈,完全想象不出来我还有别的爸妈……”
“我听我老婶儿说过,我亲爸妈是两袋棒子面把我卖了的,”妙妙说起这个来也很平静,“我妈还怕我难受,劝我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我真的一点也不难受。”
可能是经历了刘老六和马寡妇那一段,妙妙觉得,就算是当初她叫干爸干妈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把她关起来不给出门?
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不是靠血缘或者名分牵绊的,她永远都记得王秀琴把她搂在怀里头哭,记得苗老师把她从刘老六家抢出来。
“如果我亲爸妈真的找回来,”妙妙想了想,“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相信我爸能搞定的。”
妙妙不是个喜欢把事情瞒住的孩子。
天气有点冷了,虽然开了空调屋子里头不冷,但是还是想喝点热热的东西。
妙妙下楼泡了三杯热可可,然然特别爱吃甜的,又给然然拿了两块棉花糖。苗栋陪着苗老师和赵香云看电视,王秀琴在一边做十字绣,妙妙给妈妈拿了一杯热可可,小声跟她说:“妈,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啥事儿?钱还够吗?有啥想要的没?”这孩子平时的要求可太少了,每次她有要求,王秀琴都高兴得跟自己才是那个要糖吃的孩子似的,“你手机给你换一个吧!”
“才买一年半呢,”妙妙回了一句,小声跟妈妈说,“最近有一个高一的小男生总去看我……”
苗栋的耳朵仿佛安装了最新款的声波探测器,明明跟着老头老太太在看电视里头的喜剧,却敏锐地在妙妙说到“小男生”三个字的时候,迅速从沙发上窜起来。
他先窜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太小心可能会让闺女觉得不信任他,装作自己也突然爱喝甜可可了似的蹭过来:“媳妇儿,给我也喝一口。”
王秀琴忍不住笑出来,白了他一眼,叫妙妙继续说。
“那个小男生长得有点像我,”妙妙指着脸上,“鼻子眼睛一模一样,然后嘴唇也是这样嘴角向上的……”
一开始,两口子还有点玩笑的心思听着,说着说着,王秀琴不喝饮料了,苗栋也站直了。
“妙妙……你是咋想的?”
王秀琴心思敏感些,准备回头细细地问,苗栋却忍不住问出来了。
他天天担心突然冒出只大灰狼叼走家里头的小羊羔,这会突然冒出来一家子来!
“我没什么想法……”妙妙很诚实地说,“我想象不出来我还有别的爸妈。”
有时候,其实父母好看不好看都很难有准确的概念,因为在心里头,爸爸就应该是长这个样子的,妈妈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爸爸妈妈这个名词,在每个孩子心里头,都是专有名词。
“我就是有点担心,”妙妙也不是当初的傻白甜了,她喜欢刑侦,喜欢看案子,这些人性灰暗的地方了解得也多,“会不会是来……”
这句话她有点说不出口:“会不会是来要钱的?”
苗栋伸手摸了摸妙妙的头:“没事,你别操心了,爸爸找个人调查调查,你就专心学习,别想这些!”
王秀琴也放柔了声音:“不管你怎么想,爸爸妈妈都支持你。妈妈从小就跟你说,你是亲闺女,这就是你的家。”
妙妙点了点头,端着热可可上楼去了,王秀琴眼睛有点酸地看着傻闺女上楼去了,高兴之余又开始担心:“你说着傻闺女咋啥都跟我说……都这么大孩子了也不知道留着点心眼……”
苗栋笑话她:“闺女乖你担心,闺女要真不乖了你更担心!”
嘴上说着王秀琴操心,苗栋才是最操心的那个。他电视也不看了,大晚上地披着衣服就走。
王秀琴问他干啥去,他一边不停地翻着手机里头的通讯录,一边解释:“我找个人查查去,看看那家啥样……以前大海捞针地找不着,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咱们不得好好看看?”
苗栋匆匆出去了,然然坐在床上抱着热可可背英语,看着妙妙又完全沉浸到数学题里头,忍不住有点羡慕。
她也不在床上坐着了,坐在妙妙旁边坐直,开始认真地背英语。
闺蜜两人在家里头专心学习的时候,王聪也在家里头背书。他上省实验是拿了奖学金的,平时舍不得路费,两个月才回来一次。
他听着外面父母又喊姐姐去院子里提水,一把放下书:“我去!”
王娟比王聪大了五岁,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出去打工补贴家用。难得弟弟回来,她拦着他:“你别干这个,累着咋整,你还得看书呢。”
王聪一句话都不说,使劲儿地压着手压井,等到水满了一桶,拨开他姐,提着水桶就进屋了。
他把水倒进缸里,看王娟还没进屋,又出去看他姐。他姐把他拽到旁边:“你拿着花,看上啥练习册就买,别跟同学借了。”
“我不要,”王聪把钱塞回去,“你瞅瞅你那衣服,都二十多了咋不收拾收拾自己呢,磕碜死了。你去给自己买个羽绒服,别给我丢脸。”
王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嘴上说得难听,但是心里头是心疼自己的。当初爹妈想多收点彩礼把她嫁个老头,叫弟弟骂得狗血淋头,当着全村人骂,还说要去妇联举报。
她爸妈拼死拼活才生了这个儿子,又聪明又学习好,每次被老儿子骂也只能忍着。
“那我给你少拿点,你现在好好学,将来考好大学,姐到时候借你的光!咱家条件差,以前都没钱给你报补习班,买两本练习册总不能亏了你。”
王娟抽出去一张一百,把剩下那张一百硬塞给弟弟:“以后你不用上我打工那,你帮我干活也没用,我闲下来了,老板还给我找别的事。你好好学习就行了,你姐年轻呢!干得动活!你要是真有空,去庙里头看看你师父去。”
王聪低着头不说话,闷声闷气地:“都是我没能耐,我要是考到全市第一就有奖学金了,第一有两千块钱呢。”
“说啥呢!”王娟怕弟弟冻着,拉他进屋,却怎么也拽不动这个倔小子,“你以后努力就行,将来考个好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到时候赚大钱!”
王聪瘪着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姐,我在学校好像看见我二姐了。”
“你二姐……”王娟恍惚了一下,“二妞吗?我都不知道她现在能长啥样……当时爸妈把她卖了的时候她才刚会说话呢,天天抱着我的腿喊饿……”
王聪点了点头:“她是二年级的全年级第一,长得跟你可像了,也好看。”
他又补了一句:“但是没我大姐好看。”
“哈哈,你别哄我,你二姐打小就好看,要不咋说是童子命呢?”王娟到底对妹妹是有一点印象的,她问王聪,“她看着身体咋样?今年都十七了……明年就十八了……”
说到这,她心里头有点无法抑制的冲动,想去看看那个亲妹妹。
当年人人都说二妞是童子命,活不到成年,爸妈把二妞卖出去的时候她哭着去抱刘老六的腿不让走,倒叫刘老六踹了一脚。
二妞也马上十八了啊,不知道她现在咋样……
“看着挺好的,”王聪老老实实回答,毕竟是校花,妙妙的某些条件已经不是秘密了,“听说她家里头也有钱,我就去看了几次,没敢跟她说话。”
他也是要脸面的,虽然认出了亲姐姐,可是也怕被当成是凑上去要钱的。
而且……虽然他不这样,但是他家里头那一对爹妈,可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这事。
“那我……下周一去看看你去,你领我远远地在外头瞅一眼,”王娟心里头还记挂着妹子童子命的事儿,“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爹妈知不知道这个事儿,我想写封信……让他们找个大仙儿给二妞看看,咱也不去认人去,就偷偷地写封信寄过去,你看行不?”
王聪点了点头:“行,信寄过去,我以后就不去她们班看了。”
他看着姐姐又笑起来,心里头暗暗地记住,以后毕业找工作了,一定要给大姐买一件跟妙妙一样的白羽绒服,肯定一样好看!
第106章
王娟打工的地方也在省城, 她初中刚念完就出来了,一开始当服务员, 挣得也不少。她能吃苦又懂事又机灵,后来到了大宾馆做前台,累是累、有时候要站上一天, 但是挣得多些,又不用接触那些喝大酒的客人。
虽然离家远又要上夜班,不过她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回去听爹妈骂人了。
只要小弟念书念出来,她就自己上南方打工去。到时候揣上身份证就走,谁也找不着她!
不过要说有什么惦记着的, 就是那个当年换了两袋苞米面的妹子。
那段时间家里头断了粮,上顿下顿麸子面, 苞米面大饼子真香啊,妈只舍得给她半个, 她捧着那半个饼子哭了半天也没舍得吃,藏在衣服里头一直饼子都硬了,碎了一兜,叫她妈揍了一顿。
后来,妈妈又生了弟弟,她的日子更难过了。要做饭要干活要带弟弟, 弟弟小时候脾气大,总是拳打脚踢的。
直到家门口那破庙来了个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