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和职责第一次在他心头打架，楚明渊想问，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问。
“你……”
林静却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话。
值班的护士将白大褂与口罩给她围上，飞速报着各项数值。
林静听完，扭头抛下一句：“能救。”转身就进抢救室去了。
丁冬打完电话赶来，便看到他家老大站在玄学科抢救室外面，先是愣神片刻，然后忽然垂眸，露出个淡淡的笑。
“老大！”丁冬吓了一跳，这好好的，笑什么？
楚明渊摇头，没有回答。
该怎么说？他忽然体会到了，身边有林静的另一种安心。
从前林静还是那个温柔沉默的女子时，她在身边，楚明渊也是安心的。但那种安心是由于她身上的沉默气息，觉得在她面前不需要花太多心机。
现在林静给的安心，是因为有她在，他遇到的困难，只要跟医疗有关，都能迎刃而解。现在的安心，是因为强大的实力，是有她就一切ok的感觉。
是一种，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背后有人坚守的安心。
他梦寐以求的，能并肩冲锋，也能放心将背后交给她的队友。
这样的队友，岂不是比温柔沉默的未婚妻更珍贵？楚明渊，你还在奢求什么？世上的好东西，从来都不会属于你，属于你的只有孤独。
楚明渊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思拢做一堆，全都封进心底。睁开眼，他交代丁冬：“在这里守着，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随后离开一附院。
回到玄学局，高大胖已经拿了证据回来了。
托妖族把自己关在封闭世界里几万年的福，哪怕是已经拥有青丘集团的九尾狐妖族，也迷信实体物品。所有的介绍信、卖家的个人信息，全都写在纸张上，上面还施加了防止腐坏的法术。
卖家信息显示，联络人，就是一个叫白怰的兔妖，背后的组织，是一群狼妖。纸张上面甚至有狼妖和兔妖的住址，而且根据住址去找的时候，居然还真的抓住了6个狼妖，以及那位传说中的兔妖白怰。
“巡察同志，我们真不知道这个违法。”被抓的狼妖被拷在审问的椅子上，连声喊冤。“我们都是照以前在封闭妖界的做法来的，那个叫什么？弱肉强食，对不对？被我们抓了，是货物本事不济嘛！拿来卖点钱，又有什么错？”
“砰！”高大胖拍了一把桌子。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就是缺乏现代法制教育！命案累累，等着死刑吧。
“我又没说错……”狼妖还在嘀咕，“再说了，这生意也不是我们先干的，是白怰怂恿的……”
“对，是我。”另一间审讯室里，兔妖白怰也痛快地承认了。“那几个狼妖很蠢，我说这样可以赚钱，他们就照做了。都是我出谋划策，帮他们遮漏洞，几个蠢货！好逸恶劳，修为越来越低，还贪钱去找那个叫佘离的蛇妖，差点坏了大事，连累得一批‘货物’都没了！”
鸟窝头一想到他口中的“货物”，其实是十几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觉得毛骨悚然。他忍着恶心问：“那又是谁告诉你，可以移植活体器官的？”
白怰嘲讽地笑了：“需要谁告诉吗？我自己不会看？我在人间待过几年，我知道你们人找到了合适的内脏，就可以移植。我姑姑心脏受伤之后，我就想，既然人可以移植器官，为什么妖怪不可以？我也要找到合适的器官，给我姑姑移植器官。”
“所以，你就去找了曾经害过你姑姑的狼妖合作？”
“对。”白怰往椅背一靠，自负且傲慢地笑了。“都说自然法则，弱肉强食，兔子就应该胆小怕事，被食肉动物欺负，我偏要指挥狼妖！那几个蠢东西，一直觉得是我在为他们效力，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是我在指挥他们！”
“我让他们找货源，他们就派小弟去抓修为低微的妖怪；我让他们找买家，夸了几句他们是大妖，认识的妖族多，他们就用移植器官为借口，骗了一个又一个大妖。”
白怰说着，蓦地往前一撞，连带着椅子哗啦大声作响。他双眼发光，激动地说：“其实姑姑死了之后，我就知道，世上根本没有妖怪移植这种事，但是，那一个又一个快死了的大妖，还是被这个虚幻的理由煽动，来找我们做交易。他们为了能更长寿、更健康地活下去，会拿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妖怪做实验，最后，比原来更不甘心千万倍地死去。”
“你说，我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曾经趾高气扬的狼妖为我办事，把弱小的买卖屠杀，欺骗那些不可一世的大妖。我只是编造了一个器官移植的谎言而已，就能把所有妖族玩弄在股掌之间，是不是很厉害？”
啪——鸟窝头将笔一丢，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这离奇的三观给恶心吐了。
就为了满足自己玩弄他人的虚荣，于是将弱小的妖族当成货物随意买卖屠杀？
“有什么不对吗？”白怰脸上是真诚地疑问，“弱小不就该死吗？”
“不，在现代社会，只有触犯死刑的人才该死，弱小者应该被保护。”楚明渊忽然出声，但并不打算劝醒这个刽子手，他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的买家名单呢？”
杀了多少货物，他大概不记得了，但他既然享受玩弄他人的虚荣乐趣，那么一定会记下客户的种族名字。他一定好好的保存着，不时拿出来自我陶醉。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世人，他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
果然，白怰一听就兴奋得双眼通红——他本来用化形术将白兔妖的红眼变成了人族的黑瞳。
“你要名单？我的脖子上，我脖子上的吊牌是个小型储物囊，全都在里面！你会把我的事迹写成故事，给后人传颂吗？”
鸟窝头上前将他脖子上的吊牌摘下，拿去技术科破解了上边的法诀，从里头掏出了长长的名单。
有照片、种族、姓名、家庭成员，因为是从十年前开始的，还有社会职业。
名单很长，一个回型会议桌，都摊了大半桌。
“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写成新闻的……”鸟窝头看着名单，嘴里喃喃着。
把犯罪分子受到的惩罚，清楚地写出来，告知某些不安好心的东西，都给安分守己了！否则，一旦违法犯罪，逃得了一时，别以为逃得了一世！
“还有这些买家。”楚明渊下令，“全都带回来，活体器官与人口买卖一样，都是买卖入刑。卖家逃不了，买家也别想逃！”
特别行动队的队员立刻去查了，可是查到的结果，却叫人不那么高兴。
“名单上的买家，几乎全死了。”负责调查的痞少说，“他们本来就因为器官病变，才想要器官移植的，妖族又不可能有器官移植手术，怎么可能救得了？全都病死了。”
楚明渊不相信：“全都？苏笑语在不在名单上？”
“在啊，最后一个。”痞少讲名单亮出来，“老大，你看。”
名单最后一个，确实贴着苏笑语的照片。三年前的她，比起现在，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但也逃不过器官病变而死的下场，此刻的苏笑语，不也在一附院的抢救室里？
“唉……”痞少在旁边重重地叹了口气。“直接病死真是便宜这群拿同类当货物的东西了！”
楚明渊却觉得，事情还有哪里不对，但他心念刚起，就接到了丁冬的电话。
“老大，林医生说苏笑语抢救过来了，已经转移去icu观察了。噢，苏远梦也过来了，为苏笑语办理住院的各项手续。你看……”
“你继续盯着。”楚明渊交代之后，转头对痞少说：“继续审，看看从他们嘴里还能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么。”
痞少点点头，和高大胖、鸟窝头等人奋战了个昼夜，将妖怪送去玄学看守所之后，还又提审了几次。
但不管怎么提审，就是没有新信息。
楚明渊总觉得，有用信息一定在苏笑语那里，所以去一附院找了林静。
第46章
林静刚从icu里换了无菌服出来, 就在走廊里看到了楚明渊。
他靠在墙上, 似乎等了好一会儿的样子，林静以为楚明渊是来找证据的，便说：“苏笑语还没醒, 醒了会通知你的。”
楚明渊却摇头：“我是来找你的——苏笑语的病, 怎么回事？”
林静闻言打量着他, 眉头皱了皱。
按理说, 医生是不能随便透露病人的病情, 但苏笑语牵扯命案, 楚明渊是督察，说出来也不算违规。
“她的肺脏有问题，医学上的问题说来很复杂, 跟佘离的兔妖妻子有点像, 是基因问题。她基因有缺陷，所以天生肺脏不好，要不是苏家财大气粗，一直用各种方式给她续命，她早就死了。现在她肺脏几乎已经千疮百孔，自主呼吸非常困难。”
林静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楚明渊的神色, 她总觉得，楚明渊对苏笑语的病特别关注。
这是为什么？因为苏笑语本人？
不，苏笑语要是和楚明渊有可能，早就成了, 不可能是因为苏笑语本人。
那就是病情本身？一个玄学局督察，还有搞医科的爱好？
她故意将话顿了顿。一般来说，如果是出于督察身份，楚明渊一定会问：她还能醒来吗？醒来之后多久能问话？
但楚明渊却只说了一句话：“基因问题？她……”
林静心中更觉得奇怪，脑中心念一闪，她下意识地开口说：“是个混血。”
楚明渊眼中的神色骤然一变，就连林静，也分不清那一瞬间的神色是“果然如此”，还是“竟会如此”。
“她……”林静斟酌着字句解释说：“为了找到病因，我们分析过她的dna。她的病比兔妖严重得多，因为她有1/4人族的血统，器官病变的情况更严重。兔妖从出生到现在四百多年，也就近十年才垂危，而且佘离只是个普通的蛇妖，没办法天天拿天宝地材、灵丹妙药给他妻子吊命。苏笑语，却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服用特制丹药续命的——你怎么了？”
这话说的是苏笑语，他的脸色，为什么怪怪的？
楚明渊只是摇头，连怎么了这个问题都不回答，留下一句话就走。“苏笑语醒来，你记得通知我，还有很多话要问她。”
“这个我自然知道。”林静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真的太奇怪了，楚明渊的关注重点，为什么会在苏笑语的病因上？
林静回到科室，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她烧热水冲咖啡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原著里，楚明渊的金手指是什么来着？
这是本男频文小说，不可能没有金手指的。楚明渊的金手指，除了楚家这个顶级豪门出身，还有什么？
林静仔细想了想，得到了答案。
是修为。除了顶级豪门的出身，楚明渊的金手指就是深不可测的修为。
原著里写过，楚明渊本身的实力就很强，远远超过人族修士的平均水平，修为在人族里排在top级别。但面对妖族中修炼了成千上万年的大妖，人族灵气复苏才十年，就算加上使用法术的玄学师时间，也才一百年，真动手起来，根本不是对手。
但男频文的小说，男主都是弹簧，被压是为了腾飞。楚明渊也不例外，他也遇到过被大妖修为碾压的情况，但是楚明渊莫名就爆种了，修为暴增，把大妖按地摩擦，逮回玄学局，绳之以法了。
对。林静确定了，原著里确实是这么写的。
楚明渊莫名其妙就，“骤然感觉体内一股无名力量涌动，心念一起，修为陡然暴增”。
修为暴增？林静暗自皱眉，原著写的时候，不讲修炼基本法的吗？
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会修为暴增呢？按照修仙体系原理来说，修为存在经脉里，每个修炼的人，都是先拓展经脉，才能提升修为。否则就是修为增加，挤破经脉，造成身体损伤。
哦，古代传统修仙里常说的“爆体而亡”，就是指容量有限的经脉里瞬间出现过多修为，被挤爆了。
如果楚明渊真的修为暴增，他怎么没死呢？他又不是妖族，天生经脉就能自由扩大，吸收多少灵力都没问题。但妖族能吸收无限灵力，也存在灵力和修为之间转化率低的问题，吸100流失70，否则妖族修炼为什么那么难？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林静干脆也不想了，反正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苏笑语救醒，让玄学局早点结案。
这个可比瞎猜测容易多了，虽然苏笑语的病情复杂且严重，但林静可不是吃素的。经过两天的奋斗，苏笑语终于从icu转入普通病房，醒来了。
据说，她醒来的时候，状态完全是怔忪的，显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着实没想到自己还能被救醒。
“有我在，你当然不会死。”林静给她做了一个检查，对旁边的护士说：“病人精神不错，通知玄学局，今天下午就能来做笔录了。”
苏笑语一直没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听到“玄学局”三个字，才勉强转过头来，弱声问：“林医生，我……能见我十七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