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去瞧无归,就见无归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在了他身上。
就在无归自以为自己赢了准备没好气的来一通教训后,宁绥面无表情的接了句:“所以我想不明白。”
他说:“你们为何想活着?”
无归:“?”
宁绥很有天赋。
这点毋庸置疑。
他天生便可以引灵入体,出生时便能说话、思考。
他是天生的玄师。
但只怕是玄门的人都没有想过,早慧会导致这个孩子成为现在的模样。
这才三岁。
无归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他究竟是为何要心软?
左右人世如何也同他无关。
“人活着不是为了能永远的活着。”无归叹气,他将手覆在了宁绥的脑袋上,见宁绥没有推开他,便揉了揉:“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喜欢的事物、好吃的食物,想要见的人或者事,这些都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原因。”
宁绥:“可我没有。”
“你有。”无归轻声说:“你的父皇很爱你,你的母后也是为了你才亡故。我晓得你都清楚,虽说你爹同我说不要跟你提这些,但我觉得你没有那么脆弱。你知道你的母后是怎么死的对吗?”
宁绥没有接话,只是垂下了脑袋和眼皮。
无归又揉了一把:“虽然我不想这些会成为你的枷锁,但你得活下去。因为他们爱你,你也总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没忍住没好气的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才三岁你就同我说什么不想活了?明儿你要是再敢不主动吃饭,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宁绥皱眉挪开自己的头:“这世上真没人可以长生不老?”
无归放下手,山风微微拂起他的衣摆,黑金色的鹤在他的衣袖上飘飘欲飞,几乎要夺袖而出,化作在云端嬉戏的仙鹤。
他的声音也很轻,像是空中飘浮的云,又似这轻轻吹过的山风,随时就消散了——
“人是做不到的。”
宁绥得承认当时如若没有无归,他只怕无法走到后面。
但他也得承认一件事——
“不一样了。”
那时至少他是作为人活着,他总不能真的早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让他父皇难过伤心。
可现在的他只会成为那些爱他的人的弱点、攻击点。
宁绥一时间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周鹤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到底还是没开口。
而与此同时,宁绥也终于将视线移到了院内。
木屑和枝叶落了一地,他临时用提线做出来的木偶部件就躺在院中,做工说不上多么精细,但却足以让陈寡当场变成傻子。
陈寡:“……宁、宁哥你会做木偶?!”
他话说出口,这才后知后觉件事。
宁绥从未说过自己不会做木偶。
那他是为何认为宁绥不会做木偶的呢?
因为宁绥没有箱子。
纵观整个玄师历史,有没有人可以现做木偶呢?
有。玄门有两个,祖师爷也可以,还有就是无归山的那对师徒。
但纵观整个玄师历史,有没有人像他宁哥这样提线十分特殊呢?
有。死了的玄门太子爷宁绥。
陈寡此时回忆起宁绥同周鹤说的那些话,再回忆起方才周鹤说的那些。
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用特殊的法子暴.力解魅。
无归山无归道长唯一的徒弟宁绥。
陈寡当即心脏骤停。
宁绥没理他,只垂眸解开自己的一根线去连那些部件,将木偶彻底连接。
陈寡稍微缓了缓,又想起周鹤那句“我是他师父”。
好了。
陈寡自此宣布去世。
他迷茫的看着宁绥甩线捆上一些隐秘的关节处,随后用力让提线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顺着线蔓延到木偶身上。
原本透明的线变得血红,深棕色的木偶表面也流转起了血线,随后金光一闪,原本丑陋的木偶便变成了个看似木讷的侍卫。
点木成偶。
偃术的最高境界。
木偶打上了他的标记,魅便无法将其变走了。
就好似宁绥身上的法衣,魅没法动一般。
陈寡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周鹤却在旁边捻着手指“唔”了一声:“你这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
宁绥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周鹤便失笑住嘴。
这木偶虽生了人相,但和陈寡见过的那些其他厉害的偃师做出来的漂亮可人亦或是风流倜傥的木偶完全不一样。
宁绥做的木偶是典型的国字脸,却配了个豆大的眼睛,瞧着有些魁梧,表情呆板。
曾经宁绥也被人问过为何不做点好看的木偶养眼。
但只有周鹤和宁绥才知晓,是因为某位道长说过宁绥一句话——“你这木偶是去做祸国妖姬的还是去玩美人计的?可以啊小朋友,脑子里装了不少阴谋诡计啊。”
周鹤本就是一句玩笑,想逗着宁绥说几句话,但自那以后宁绥的木偶就和好看搭不上边了。
因为他自个儿也觉得反正木偶就是要送上去跟敌人打架的,做那么好看作甚?
宁绥收回自己的视线,扯了扯自己的提线,上头的血全部都被木偶吸收,他的伤口也很快就愈合,只留下浅浅的一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