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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显感受到被全面压制的无力与无奈,再顽固不化的人这时候也要想想退路了。攻势欲振乏力,防守又拿不出良方,白莲教的再度挫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的悬念是究竟能撑到几时。
    “奉天承运,霍山正神,诏命颁下,地龙翻身。奉敕立行,急急如律令!”
    大地安稳不动是常态,大地一旦动起来,那便是人力无法抗拒的天灾浩劫。林旭很担心侠墨方面出了岔子,无心与这些杂兵纠缠,于是放弃了稳妥的水磨功夫,转而祭起强力镇压手段。这时,林旭左手高举起象征着山神之位的虎纹铜钮大印,右手所持的赶山鞭向下一挥。刹那间,地面上飞沙走石,从人们脚下的地层深处隐约传来了近似闷雷的隆隆轰鸣声。
    “轰——轰——轰!”
    在低沉压抑的地啸声中,一堵堵高耸如小山的土墙和石墙相继竖起,这些非自然产物如同多米诺骨牌般相互碰撞连串倒下。一时间,众多土石撞击摩擦所发出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宛若海潮涌动,直叫人听得心惊胆寒。
    林旭意图尽快了结前方战斗弄出的这些动静,无意之间为远处的侠墨众人解了围。
    那位白莲教大师姐凤无双,凭借着瑶琴之声施展出的音攻术法确有独到之处,纵然侠墨诸人以苦行磨砺心志,心神可说坚毅如铁石,奈何在“六贼勾魂妙仙神梦曲”诱惑之下,仍不免心旌神摇,难以挣脱音攻的侵袭。可巧的是,林旭那边大排场的动作,堪比搞暴力拆迁般轰轰烈烈。这些天灾级别的环境噪音在不经意间便压倒了丝弦弹奏出的销魂琴音,而地面剧烈颤动的也破坏了凤无双继续弹奏下去的计划。
    没办法,赶上环境条件不利,敌人的增援已然来到,凤无双再不甘心也只得另寻他法,继续拖延下去是凶多吉少了,她也得为自己的安危盘算一下。
    常言道: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
    凤无双年纪轻轻就在音攻术法上有着如此造诣,可想而知她为了钻研音律花费了几多精力。五个指头也有短长,凤无双其他方面的本领虽不能说毫无建树,搁在这种场合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凭着一曲瑶琴演奏技压全场的余威,她暂时唬住不明深浅的对手未敢放手强攻,等对方明白了外强中干的本质,到时怕就难以脱身了。
    正当凤无双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实则苦思脱身良策之际,从营寨前面仓皇跑来了一大群白莲教弟子,为首的这位正是陈十力。
    在突围行动中,陈十力的头发被雷火烧得精光,如今他是一脸的黑灰和燎泡,模样狼狈得活像个光头印度佬。
    乍一见凤无双的面,深觉大势不妙,陈十力声泪俱下地诉苦说道:
    “大师姐,不成了,前面的弟兄们顶不住了。那个燕赤霞招出个山神,手段好生厉害,我等不是对手哇!”
    闻听此言,凤无双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的眼珠一转,马上有了主意,红唇轻启说道:
    “那好,你等在此布阵御敌,等我回去准备一下再做定夺。”
    接连对阵失利,早已没了主心骨的白莲教弟子们与侠墨众人对峙,他们还在傻乎乎地等着钻进帐篷的凤无双出来,岂会晓得她趁此时机从帐后借土遁而走。
    一口气遁走了三十多里路,换了一身夜行衣的凤无双从土中钻出透气之时,返身回望着爆炸声连串响起,异彩电光腾空飞舞,绚烂得宛若新年时节焰火表演的白莲教营地,娇嗔地啐了一口,不无得色地说道:
    “一群蠢物,想叫老娘替你们顶缸,乖乖地去死吧!”
    那些纵横天下,笑看风云起落的枭雄人物大多具备着杀伐决断的潜质,他们这些人的行事作风笼统概括起来,不外乎一句话,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在无比珍惜自家性命的枭雄们看来,假如有足够的利益驱动和交易筹码,一时声名受损倒也无妨,真碰见生死一线的危局,他们的选择中第一优先序列是明哲保身,绝不轻易蹚浑水。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那是英雄烈士所为。枭雄们则是全体人类当中,小日子过得最滋润的那一小撮成功者。每年清明节等着享受奉献花圈和啃冷猪头肉的行列里,永远也发现不了枭雄们的伟岸身影,他们是活着的伟人,不是死掉的烈士。
    预感到己方大势已去,凤无双果断地连眼睛都不眨,反手就牺牲了白莲教的大师兄们,利用他们为自己赢得了充裕的撤退时间。虽说她是个女子之身,谁又敢说凤无双不是一代枭雄呢?
    首领凤无双已然使出了金蝉脱壳之策,令自己化险为夷,白莲教方面的拼死抵抗仍未结束,宗教狂热是世间少数几种能令人舍生忘死的力量。
    远望东方天色微微泛白,随着一夜激战临近尾声,此时的白莲教营地业已彻底化作了一片余烬未消的残破废墟,在这座营地里,只怕连一个会喘气活物都没了。
    回身看了一眼化为一片焦土的白莲教营地,林旭冲着侠墨的众人拱手说道:
    “诸君辛苦,我且代黄土地谢过列位侠士仗义相助。”
    此次参与围攻江家集的白莲教惨败,由于实力大损,短期内他们应该无力再与土地爷黄世仁唱对台戏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此战中,侠墨方面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代价。这时,为首的东门秋起身向林旭还礼,说道:
    “兼爱天下乃是我墨徒济世的宗旨所在,尊神不必如此客气。”
    闻声,林旭点点头,他打量着那一张张看似古板的古铜色面庞,心中对墨者侠义精神的评价又上了一个档次,接着说道:
    “彻夜鏖战,想必诸位也累了,江家集备好了房舍和饭食,若不嫌简陋,请随燕道长一道同去。”
    “如此甚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秋代各位同门,在此谢过尊神款待。”
    安排好了侠墨人马前去休息,同样身心俱疲的林旭找到了土地爷黄世仁,一见面他便摆出了有气无力地怠惰模样,说道:
    “山中状况复杂多变,离开太久我不放心,那边善后就靠你自己了。”
    闻听此言,刚刚免除了一场大祸,心情正佳的黄世仁呵呵一笑,说道:
    “未明贤弟,此番你甘冒大险前来相助,老朽感激不尽。待得日后危局好转,咱们定要好生喝一回,不醉无归呀!”
    这时,林旭也笑了起来,拱手说道:
    “一言为定,到时候一定不醉无归,林某那就告辞了。”
    驾起遁光往山神庙方向飞去,林旭的内心并不是如他的外表那样平静。这场胜利来得很不容易,他也联想起在霍山中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的各路妖王,不禁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白莲教的企图落空,在江家集碰上了硬茬子,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折损了许多精英骨干。为了平息教内的反对声浪,宁素馨也耗费了不少心神,白莲教的发展势头大不如前,在淮南一带的扩张基本陷于停滞状态。
    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无赖精神。略为休息了几日,燕赤霞接受了土地爷黄世仁的托付,通过旧日相识的门路前往郡城方面疏通关系。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江家集付出了千两黄金的贿赂代价后,总算换得了太守对此事件的缄默,那支迷途的秦军也以粮草不济为借口后撤回到出发地。随后,黄世仁乘胜追击,前后花了数不清的银钱上下打点,好歹是摘掉这顶蛊惑人心,煽动叛乱的大帽子。
    当然了,事情到了这一步还不算完事。燕赤霞的确是个正人君子,但他同样是个嫉恶如仇的君子。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陷害燕赤霞的白莲教,原本就不是什么好鸟。趁着淮南的这些贪官污吏得了大把好处,正值拿人手短的当口。一向不喜欢搞这些歪门邪道玩意的燕赤霞也为白莲教破例了一次,再度请托官员们扣了白莲教一个蛊惑人心,聚众造反的罪名。
    短短旬日之间,双方的处境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不得不叫人慨叹,人世变化无从揣度。
    053  突访
    福祸相依,世事难料。仅只是前后不到一个月的光景,江家集和白莲教的处境便来了个戏剧性的大对调。
    淮南的白莲教未及从战败的阴影中缓过气来,立马又被秦军漫山遍野地追杀,逃亡的凄惨模样得跟丧家之犬有得一比。对于那些在江家集外围侥幸逃过了一劫的白莲教首领们,咬牙切齿的黄世仁这次下了狠心,慷慨地开出重金赏格,公然悬红收买人命。凡是有份列入这份高额悬红名单当中的白莲教人员,一颗人头最低也值五十贯半两钱,黄世仁出的这个价码达到了普通士兵战场斩首赏格的百倍之多,岂能不叫许多人动心?
    要知道,这一大笔钱大致相当于一户中产人家十年的经济收入,无论如何也谈不到微薄二字。由此可知,淮南白莲教的大小头目一个不拉地上了榜单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黄世仁罗列出来的赏格由高到低,显见是打算用钱砸死他们。诱人的价码摆在眼前,那些穷疯了的秦军士兵瞧见白莲教大师兄们的时候,可是比看见一丝不挂的黄花闺女还要来的激动。
    眼下可以确信一条是,白莲教这些家伙在短期之内没那个闲功夫来找黄世仁报仇雪耻了,他们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要务,就是琢磨今天该如何在那些狼虎一般的秦军手里保全下自家这颗价格不菲的六阳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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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柱山下的旧山神庙清冷一如往昔,附近经过一番修整的山石林泉,早已不复当日林旭初来乍到时的荒芜寂寥。
    新近栽植而来的各色花木错落有致点缀在山野间,修葺一新的石子小径与溪流平行蜿蜒铺设,此地的景物仿如世外桃源般恬淡怡然。
    随着九峰镇山神庙落成,受到环境因素影响,信仰霍山神的信徒们把进香还愿之类的活动都转移到了那边进行。天柱峰这座历史悠久的旧山神庙业已则变成了林旭的私人别墅,什么时候想要安静一下就回到这边待几天,只有必须处理公事才会到九峰镇去。
    前些时候,与白莲教的一场血战过后,林旭住在这边休养。
    林旭激烈战斗中未曾受伤,不过那种难以言表的疲惫感却始终如影随形。说到底,从前的林旭只是个早九晚五的平凡上班族,杀人不是他的长项。当日,战事到临头也来不及多想,说杀就杀了。等到事后,心里难免留下点不舒服的感觉。杀伐决断如卷席,为了灭口连捅路人八刀,这种非同凡响的精神境界林旭暂时还达不到。
    “嗡嗡——”
    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再度响起,盘膝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的林旭睁开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自言自语地说道:
    “又来了?”
    在大殿之外,裨将张昕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冲着林旭施礼说道:
    “启禀大老爷,地府通道又打开了,请问小的们该如何处置?”
    闻声,林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起身说道:
    “走吧!,跟我去迎接客人。”
    这次来得仍然是一位老熟人,双方一见面,来人就给林旭见礼,说道:
    “地府判官余元,拜见霍山神。”
    “哈哈哈哈,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余判官,尊驾此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面对着林旭的侃侃而谈,余元则显得拘谨了许多,祂环顾左右说道:
    “尊神,这里并非谈话之所,您看是不是……”
    闻听此言,林旭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露出一丝歉意笑容,说道:
    “哦,倒是林某疏忽了。余判官,不如内院请用茶如何?”
    天神地祇大都会转化成了金身,基本用不着吃饭睡觉,内院这个本该是主人卧室的地方,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途。林旭将判官余元迎入山神庙的内院,眼角余光窥见余元向裨将张昕投去了一瞥,对方的这个举动似乎别有深意。熟谙人情世故的林旭有所觉悟,敢情这回是真有不可告人之事要密谈啊!于是,林旭吩咐张昕出去把守住院子入口,他单独跟余元走进了内室中。
    返身掩上房门,林旭伸手作势请余元落座,然后开口说道:
    “余判官,此次前来,莫非是五官王殿下有什么赐教?”
    “非也,在下此来是为了一桩公务。”
    闻听此言,林旭觉得意外,目光惊异地上下打量了判官余元几眼,暂时没有吭声。
    林旭本以为五官王在自己身上提前投资,必定是有所图谋,不可能是纯粹一片好心。故此,适才见余元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他还以为是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想不到对方竟然回答说是为了一桩公事。
    沉默片刻,稳定了一下情绪,林旭微笑着说道:
    “噢,那真是奇怪了,既是为了公事,余判官您又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闻声,一抖宽大袍袖,判官余元站起身,缓缓说道:
    “尊神承继霍山神之位未久,想来积年掌故尊神并不熟谙,难怪有此一问。”
    生于科技为主流的地球,长在繁华与堕落交织的二十一世纪,虽然林旭在死于空难后,幸运地继承了霍山神的神位成就金身,不过严格地说,他这个霍山神是机缘巧合之下白捡来的。
    纵然那位前任霍山神的临终留言中,说祂算到未来之事如何如何,似乎是特地留给林旭的,对于这一点,作为受益者的林旭一直抱有极大疑心。他之所以心中存疑道理很简单,不妨试想一下,那位前任霍山神果真有如此了得神通,可以透过无限时间窥见未来,那祂还至于搞得自身陨落,混得连渣都不剩吗?显然这个说法是讲不通的,其中铁定是另有文章了。
    对于别人指摘自己缺乏见识,林旭早就习惯了,淡然一笑说道:
    “哦,那在下就要向余判官请教了。”
    这时,只见判官余元一本正经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长话短说。尊神可知天庭已放弃了这片天地,但我们地府还没有舍弃……”
    当听到了这里,林旭猛地起身阻止了余元的话,一把抓住祂的肩头,追问说道:
    “等一下,你说什么?天庭放弃这里?”
    判官余元忍住身体的疼痛,抬手推开了林旭那老虎钳似的一双大手,说道:
    “下官绝无虚言,自从洪荒世界破碎以来,散落虚空中的诸多片界与外域片界搅在一起,好似一团乱麻。为争夺对这些片界的控制,天庭曾数度举兵与域外神魔交锋,结果互有胜负。为求减少损失,三清大神降下法旨,当取抓大放小之策,竭力保全结构稳定的大千世界。譬如尊神所在的这块片界,地域大小不过如一洲之地,生民之数亦不过数千万。若说比起大千世界,真可谓萤火比之皓月一般,守住这块片界之难却不亚于争夺大千世界,故而……”
    余元这段话的收尾方式,充满了意犹未尽的味道,着实令房间里的气氛也阴冷了几分。
    良久之后,林旭的声音响起,他喃喃地说道:
    “……故而,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就天庭被放弃了,尊驾是这个意思吧!”
    “尊神慧光远照,实情确实如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即便神祇所需求的利益,不是凡人所能充分理解的层面,不过这个道理本身并无差别。
    趋利避害是一切智慧生命的本能,一旦威胁到自身安全,舍弃蝇头小利,设法保全自身就是最正常的选择。
    其实很早以前林旭便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天庭三百多年的放任不管,这种过份消极的态度,足可以叫任何一个不是白痴的人猜到此举的含义何在。此番得到了正式确认的坏消息,不同于臆测出来的答案那么简单。这是犹如在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的感觉,那是一股止不住的透心凉啊!
    当林旭静心沉思了一会,他忽然笑了起来,随即抬眼望着判官余元,语气颇为玩味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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