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昌挂断电话,道:“你妈说考虑考虑,她明天去单位请个假,下午过来,有什么话,等她来了再说吧。”
因为马小军突然打电话,老昌去接站,包子没包出来,晚上的生意都没得做。
也正好,就当休息了。外面把板一上,老昌下厨,煎炒烹炸,四个菜端上来,又拣出一盘羊肉西葫馅的包子。解下围裙,看着孩子,老昌想了想,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这孩子,“小军,去对面,让崔老板烤二十个串过来。”
马小军懂事,没接钱,指着桌上的盘子道:“昌叔,这么多菜呢,还买啥肉串啊?”
“让你去你就去,给师傅跑跑腿,哪那么多话?”
马小军一乐,一溜小跑跑了出去,等拿着肉串回来,老昌已经坐下了,面前还摆了一瓶小二锅头,而他的位置上,给他拿了听可乐。
“来,吃。”
马小军把肉串放在了桌子上,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然后试探来一句道:“昌叔,我能喝瓶啤酒不?”
老昌一愣,“你还上学呢,喝酒影响记忆力……算了,去吧,就一瓶啊,自己拿!”
马小军一乐,过去拎了瓶淡爽回来,还拿了两个口杯,笑嘻嘻地放到桌面上,对老昌道:“昌叔,可别告诉我妈啊。”
老昌也笑了,“行!”
老昌喝白的,马小军喝啤的,爷俩酒杯一碰,走起!
和眼前这孩子,充其量也就见过两三次,说聊也没什么可聊的,可是今天就奇了怪了,怎么看这小子怎么觉得顺眼,没得聊就不说话,都在酒里了。
“下次啊,再有这事,提前和你妈说,哪有你这么干的?万一道上遇到点事,不给你妈吓凉了?”
马小军吐了吐舌头,道:“和她说,她能让我来就怪了!”
老昌哑然失笑,“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先给我打个电话,她要是真不让,我和她说啊,我的面子,她还能说不给?”
马小军狡黠一笑,道:“那倒是也行,可没有我的办法好。”
老昌也没办法,笑着责怪道:“小子,下不为例啊!”
一口小酒,连日来的乏累似乎一扫而空,吐出一口浊气,连带着酒的辛辣,似乎呼吸都畅快了,看着眼前的半大孩子,心情莫名其妙的好。
“昌叔,你是不是对我妈有点意思啊?”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整出这么一句!
听这话时,一口酒正在嗓子眼呢,这把老昌给呛得,脸红脖子粗,咳嗽了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马小军这小子也坏,盯着老昌瞅,瞅得他哪都别扭。
“昌叔,我问你话呢。”
咳嗽半天,也没躲过去,老昌把酒杯一放,眉头皱了起来。
“你小子啊,”老昌说这,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跟你妈认识的吗?”
马小军点了点头,不过立即又摇起头来。
点头是因为他听母亲说过,摇头则是想再听听老昌的说法。
“你四岁被人贩子拐走了,我女儿也是,咱们当家长的,能不找吗?这一找就是十年,就因为找孩子,我认识了你妈。”
马小军没说话,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同时天涯沦落人,孩子丢了,那个滋味啊……都觉得我们可怜,都觉得理解我们,其实啊,这一刀不捅在你心上,你是永远不能理解的!我们这一群人,因为有相同的遭遇,伤口的位置都一样,所以走的比较近,说理解,也只有我们相互之间,才是真的理解。”
老昌说着,陷入回忆之中,又抿了一口酒。
“我因为找孩子的事,离婚了,你妈也是一样,也不能说人家的选择不对,熬不住也正常,相反的,我们熬下来的,一个个都像是精神病,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还有你妈都把自己活得没了个人样……”
“就是在天王镇,你们学校,三中是吧,那么多孩子,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你妈在人群里一眼就把你认了出来!说实话当时我都怕她认错人了,没想到啊,真是你!十年!”
马小军听着,缓缓低下头去,当时的情况他还记得,记忆犹新,那时候他还叫洪展。
“当时她发疯一样追你,拉着不让你走,我们旁边看着都揪心,我可怜你妈啊,可是看着看着,又可怜起自己来……你问我对你妈有没有意思,其实,就是这么点意思,她的难,我懂,我的苦,她也明白。”
看着老昌认真的样子,马小军有点于心不忍,似乎揭了人的伤疤。
“我那时候不懂事……”
老昌摇了摇头,道:“孩子,那不怪你,至始至终,你妈都没怪过你,我们这些在一旁看着的,只是可怜她,却没有谁觉得你做错了。你还是个孩子,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不接受是正常的,只是可怜她……”
“昌叔,其实我来,有一多半也是为了我妈。”
一句话,老昌的眼睛亮了,不过脸也红了起来。
马小军十四岁,可是有些事看在眼里,也能品出个一二三来。
当日自己被绑架,母亲最为无助绝望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给这位昌叔打电话。而这位昌叔的确够朋友,借了好几十万,当夜乘车,赶到了天王镇,这份情谊价比千金。
如果老昌有所图的话,恐怕马小军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事情结束之后,老昌没有多做纠缠,干脆的坐车离开,丝毫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这才让他好感大升。
那一次在洪家祠堂,他看到了母亲的爱和付出,所以他也想为母亲做点事情。
这次来,说是为了学功夫,其实更多的,小军是想替母亲,也替这位恩人昌叔,寻找另外一份可能。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懂我的苦,我懂你的痛,两人相互扶持着,不也挺好吗?
马小军撸着肉串,看着对面的昌叔,老昌被孩子盯得,竟然有点不自在。
“昌叔,明天我妈要是来的,你得想办法,把她留下来!”
老昌老脸一红,支吾道:“我……我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