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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尔梦醒,回顾卧室,四周杳然寂静,成生不知何时,渺然遁去矣。揉了揉眼睛,凝神一瞧,自己明明睡在床铺外侧,此刻竟然翻到内侧,可是那里应该是成生睡觉的地方啊。忍不住自言自语“昨晚并没喝醉,这闹的是哪一出?”
    拿过镜子一照,自己面容大改,竟尔变成成生模样,叫道:“哎呀,成生在此,我却又在哪?”皱眉思索,终于明白原委:这肯定是成生捣鬼,他一心想我随他出家修仙,才用幻术戏弄,无非是欲逼得我走投无路。
    想通此节,哈哈一笑,走进卧室去找妻子商量对策,但由于自己相貌已变,妻子根本不让他进屋。
    无奈下只得骑马前往崂山,寻找成生解除幻术。这一日来到崂山脚下,路遇一道人,跟他打探消息“道长,听说过成生此人吗?”
    道士笑道:“似乎听说过,他好像在上清宫修行。”
    再过一阵,又路遇一昔日同窗,那人上前打招呼:“成兄,多日不见,听说你登山拜道求仙,怎么依然游戏红尘?”
    周生忙道:“李兄,你认错人了。我是你老朋友周生啊。”说着将亲身遭遇简略提及。那人笑道:“原来如此,对了周兄,你怎么来到崂山?”
    周生道:“我找成生啊,你见过他吗?”
    那人道:“嗯,听你这么一讲,我记起来了。刚才有一人变作周兄模样,上山而去,想必就是成生。他刚离去不久,应该追得上。”
    周生赶紧道谢,二话不说,急忙上山追赶。走了一段路程,见一小道童坐于路旁,上前问话“童儿,见过成生道长吗?”
    道童笑道:“成道长,那是我师父。你要找他是不是,跟我来吧。”当先领路,大踏步急转而行,却是下山,并非前往上清宫。
    如此不停奔走,所过处道路崎岖,连走了三天,来到一处地方,其时已是初冬,天气渐渐寒冷,此地却是百花齐放,扑鼻尽是花香。童儿将周生引入一间大殿,成生出来迎接,摆上酒宴,席间飞禽走兽环伺在侧,胆子都很大,也不畏惧生人,时不时轻轻鸣叫,声如乐曲,悠扬动听,偶尔间还跳到桌上游玩。
    周生心中暗暗惊讶,但仍是留恋红尘,不愿久待。饮完酒,殿中大地上有两个蒲团,成生请周生在蒲团坐下,一直坐到二更天,万籁俱寂,周生渐觉疲困,打了一个盹,迷迷糊糊中隐约觉得自己跟成生调换了身躯,醒来时在下巴上一摸,胡须数寸,重新恢复了本来容貌。
    未几天亮,周生起身告辞,成生道:“我送大哥回家,请大哥闭上眼睛。”
    周生依言闭眼,只听得成生说道:“我已替大哥打点好行囊,咱们这便启程吧。”手指一条岔道,道:“此乃捷径,大哥紧跟在小弟身后,可别走丢了。”两人踏上岔道,迈步如飞,过了不到半盏茶时间,周府已然遥遥在望。
    来到门前,只见府门紧闭,周生邀请成生一同进去,成生不肯,说道:“我在路边等候,大哥不用管我。”
    周生点点头,伸手去敲大门,却迟迟没人回应,成生笑道:“大哥,不用再敲了,嫂夫人此刻正销魂快乐,哪有功夫搭理你。你从墙壁上穿进去吧。”
    周生摇头道:“墙壁坚硬,怎能穿行?”
    成生笑道:“试一试又何妨?”
    周生依言试探,只一下,便穿墙而过,进入内院。来到妻子卧室外边,忽听得里面娇声细语,喘息呻.吟,忙戳破窗纸,探头查看,只见妻子王氏赤身裸体,正与仆人偷情呢。
    周生怒不可遏,想要进屋捉奸,又怕势单力弱,不是奸夫淫妇对手,只得返回门外,请成生帮忙。
    成生一口答允,拔剑而出,两人一同踢开卧室房门,进屋惩凶。
    仆人一见利剑,拔腿欲跑,被成生手起剑落,一剑砍下胳膊。周生捉住妻子拷问,这才得知:王氏刚刚过门时便品行不端,暗中早与仆人欢好多次。
    周生气得跺脚,一把夺过长剑,割下妻子头颅,剖开肚腹,将肠子挂于树枝。尔后一阵苦笑,与成生扬长离去。
    忽听得一声鸡啼,周生蓦然醒转,身在卧榻,却是南柯一梦,忙对成生说“无缘无故做噩梦,吓死我了。”
    成生笑道:“梦里真真真亦幻,是真是假,回去一瞧便知。”说着拿出身旁佩剑,只见剑身上血迹仍在,这又作何解释?
    周生满腹狐疑,匆忙回归府邸,成生手指宅门,道:“昨天我不就在此处等你吗?我眼下还在这里等你,申时一过,你若不回来,我只好独自折返。”
    周生推门进入家中,只见居室萧条,一个人影也无,想起弟弟住处就在附近,忙去造访。弟弟一见周生,哭道:“哥哥,自你离家,昨晚忽来强盗,杀死嫂嫂,剖腹挖肠,手段残忍。我已经报了案,眼下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周生默不作声,半晌叹气道:“不用报案了,你嫂嫂红杏出墙,是被我杀死的。对了,我儿子呢?”
    弟弟命乳母将小少爷抱出,周生嘱咐道:“这孩子是我跟前妻所生,眼下还不到十岁,我杀死妻子,罪孽不浅,不能再逗留此地,即刻便要离开。孩子就托给二弟照顾了。记住:本本分分做人,凡事多忍耐,我走了。”言毕,大踏步出门而去。
    从此后,周生与成生隐居深山,苦炼道法,终于参透生死,修成神仙。
    另一方面,周生弟弟抚养小孩,由于为人老实,不擅操持家业,很快就家道没落,一贫如洗,穷得连吃饭都成问题。
    这一天,周生弟弟来到书房,忽然发现桌子上留有一封书信,上面写着“二弟亲启”四个字。
    周先生心中奇怪“难道大哥回来过?”打开信封,只见里面放着一枚数寸来长的指甲,金光闪烁,十分别致。
    周先生好奇心起,拿起指甲在砚台上轻轻敲击,忽然间满屋中金光耀眼,黑色的砚台灿灿生辉,已变成一大块黄金。
    周先生大喜,又找来一块铜,一块铁,依次用指甲敲打,毫无悬念,铜块铁块也立刻变成黄金。
    有了这样一门法宝,周先生很快便富可敌国,他饮水思源,知道指甲乃成、周二人所赠,于是悉心照料二人后代,视如己出。
    往后的日子,周府黄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老百姓纷纷相传:这家人会点金术。
    第三十七回 新郎
    江南某村庄,有少年娶妻,邻里亲友均来祝贺,大摆酒席。饮至半醉,少年出门解手,忽见院中一女子凤冠霞帔,体态容貌与新媳妇十分相似,只见她轻移莲步,慢慢走向屋后。
    少年心中疑惑“新娘子不在婚房里好好呆着,跑出来干什么?”悄悄在后尾随,来至院子后面一条小河边,河面上架一石桥,“新娘子”渡桥而去,少年愈发怀疑,忙大声呼喊“娘子,你往哪里去?”
    “新娘子”微笑不语,只是频频跟少年招手,意思是叫他与自己同行。少年会意,迈步赶上,夫妇间相距一尺,少年伸手去拉女子衣袖,试了七八次,虽然女子近在咫尺,却总是够不着。
    步行数里,至一村落,“新娘子”止步,跟少年说“夫君家冷清寂寞,我住不惯。请相公在妾身家暂住数日,过两天咱们一同回家看望二老。”
    少年不得已,只有答应。“新娘子”拔下发簪敲门,不久两名婢女出来迎接,进入一处大厅,岳父岳母俱在堂上,对少年说“我女儿娇生惯养,未尝有一刻离开父母膝下。今天出嫁,我们心里都舍不得。眼下你夫妇同回娘家,很好,很好。且放心居住数日,自会送你二人回去。”一面吩咐下人铺床叠被。
    另一边少年家中,客人见新郎久出不归,急得四处搜寻,不见人影,打开婚房,只有新娘子一人独坐。派人到方圆附近打听,均没有新郎官消息。少年父母悲痛不已,哭道:“最近经常闹鬼,我儿子肯定被恶鬼抓去弄死了。”
    如此过了半年,少年生死难料,新娘子父母不愿女儿守活寡,提出让她改嫁。少年父亲气呼呼道:“我儿子尸骨衣物还没找到,也许他还活着呢。就算要改嫁,再等一年又何妨?为什么要如此性急?”
    新娘子父母不答应,两家闹到公堂。县太爷孙公受理案情,一时间也理不清头绪,暂且判定:新娘子回家等待三年,届时如果仍没少年消息,方准改嫁。一面将案卷存档,打发原告被告回家。
    再说新郎在假媳妇家居住,全家人对自己很好。少年经常跟媳妇商量:要回老家看看父母。“新娘子”表面一口答允,却迟迟不肯动身。
    又过半年,少年实在是思念父母,跟媳妇说“我一个人回去啦。”
    “新娘子”极力挽留,没奈何,又住了几日。这一天,“新娘子”全家惶急不堪,似乎大难临头,仓促对少年说“本准备等行李备齐,两三天后送你夫妇回家,可是眼下碰到了麻烦事,咱女儿脱身不得。所以对不住,只好请贤婿你一个人独自回去啦。”说着连催带赶,将少年送出房门。
    少年出得大院,正觅路回去,不经意间回头一瞧,房屋庄院一眨眼间全部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高高隆起的坟墓。少年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岳父岳母家,分明就是鬼屋。我那位‘新娘子’十有八九不是人,乃女鬼也。”又急又怕,迈步狂奔,匆匆回到家里。
    跟父母提起此事,老父道:“我儿不用担心懊恼,假媳妇丢了,真媳妇还在嘛。放心,包管还你一个娇滴滴的俏娘子。”
    第二天清晨,少年父母去官府说明情况,孙县令传下文书:命新娘子父母马上将女儿送回婆家,即刻成婚。
    第三十八回 王兰
    利津县王兰,暴病而死,魂魄来到地府,阎王勘察生死簿,发觉王兰阳寿未尽,乃小鬼抓错了人,忙责令送他还生。
    小鬼不敢怠慢,可是回到阳间一瞧,王兰尸体已经腐烂,鬼卒担心阎王怪罪,跟王兰商量“人做鬼则辛苦,鬼成仙则快乐。我让先生做一名鬼仙,逍遥快活,何必做人?”王兰心想“尸体没了,做人不成,做做鬼仙也未尝不可。”于是点了点头。
    鬼卒道:“离此地不远有一狐妖,已修成金丹。我去将金丹偷来送给先生服用,从此后魂魄不散,长存不死。纵横红尘,穿墙过壁,踏水飞花,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先生愿意吗?”
    王兰大喜,忙道:“愿意,愿意。”
    鬼卒在前引路,来到一处宅院,高楼雅室,悄无一人。月光下一只狐狸,抬头望天,缓缓吐气,一粒金丹自口中飞出,升至半空,旋转不停,吸收月亮精华。尔后狐狸一吸气,金丹又吞落口中,如此来回呼吸,金丹起起落落,上下飞舞。
    鬼卒一旁窥伺,觑得机会,待狐狸将金丹吐出,疾步上前,一把抓在手里,命王兰张嘴,将金丹塞进他肚中。
    金丹被夺,狐狸又惊又怒,但自忖不是鬼卒对手,愤愤离去。
    王兰也与鬼卒分别,回到家中。妻子家人见面,吓得四散逃走,王兰以实情相告,众人才渐渐聚拢,不再害怕。
    尔后王兰在家中住下,饮食起居,一如平时。有朋友张某,闻讯前来拜访,一番寒暄后,王兰跟张生说:“我与张兄,一直家道贫穷。如今我身怀异术,倘若游走四方,定能轻易致富,你愿意与我一起外出吗?”
    张生唯唯答应。王兰又道:“我如今乃鬼仙,神通非凡,医病不用药,且能知过去未来,但人鬼有别,若贸贸然现身,只怕吓坏普通凡人。我想借张兄身体一用,可以吗?”
    张生道:“你的意思是说鬼附身?有没有危害?”
    王兰道:“放心,绝对于你健康无损。”
    张生侧头想了想,便答应了。
    两人就此外出远行,这一日来到山西地界,听百姓们言语中提起:此地有一富翁,爱女忽得怪病,昏迷不醒。特地张榜四处求医,许下诺言,能治好女儿怪病者,愿以千金相赠。
    王兰悄悄跟张生说:“我善治百病,可以去富翁家登门造访。”
    张生点头,来到富翁府邸,进入闺房,只见富翁女儿昏倒在床,人事不知,拉被摸手,均无反应。
    王兰小声道:“此女魂魄被勾,我这就去找回来,你随机应变。”语毕,屋中刮起一阵微风,张生心知杜明,知道王兰已经离去,对富翁道:“令千金病情虽然危急,不过还有救。”
    富翁问“要用什么药材,我吩咐下人去准备。”
    张生笑道:“无需用药。令千金并非生病,只不过魂魄离体,我已暗中派遣手下前去寻找,且稍待片刻,咱们去大厅中喝杯茶水,如何?”富翁不敢推辞,领着张生前往大厅歇息,送上香茗。
    一个时辰后,王兰成功将女子魂魄寻回,塞入躯壳,禀报给张生知道。张生闻言起身,对富翁道:“令千金病情已经痊愈,请随我入屋查看。”
    来到屋中,少女仍然沉睡不醒,富翁问道:“你不是说我女儿病好了吗,怎么仍是昏迷不动?”
    张生道:“别急,令千金昏迷时间过长,魂魄虽已归位,但血液尚未畅通。你且用手轻轻按摩,不出片刻,令嫒便会醒转。”
    富翁依言按摩女儿手掌,过不大会,只听得一声嘤咛,少女睁开眼来。富翁喜极而泣,忙问女儿事情经过,少女回忆道:“我本在后花园游玩,忽然间不知哪里冒出一名少年,骑着骏马,拿着弹弓,身后跟着许许多多手下。女儿因为男女有别,不敢跟陌生人相处,正准备回屋,不料那少年十分无礼,纵马拦住女儿去路,不由分说,将弹弓塞入我手中,说道‘小姑娘,我教你打弹弓,怎样?’我摇头道‘我又不认识你,才不跟你玩呢。’那少年恼了,一把将我抓住,放在马鞍上,笑道‘少爷请你打弹弓,那是瞧得起你,害什么羞?’说着纵马乱跑,将女儿带到一处深山中。女儿用力挣扎,那少年生气了,一把将我推落地面,我想回家,但又不认识路。恰在此时,一名年轻书生凭空出现,捉住女儿手臂,一路快跑,转眼间便回到家中,只觉得恍恍惚惚像做了一个噩梦。”
    富翁一听,认为神奇不可思议,不由得对张生言语信了七八分,忙拿出千两黄金馈赠,一面摆酒席致谢。
    吃完酒席,张生告辞离去。这一日来到一处郊外,路遇一老乡,那人名字叫做贺才,既是酒鬼也是赌鬼,不务正业,很快就将家财败尽,眼下穷得跟叫花子一般。暗中听说张生会异术,赚了不少银子,特地赶来投奔。
    王兰悄声跟张生说“贺才人品不端,不可深交。随便给几百两银子,打发他走路。”
    张生点头赞成,跟贺才说:“贺兄,我知道你此行目的,无非是想讨要财宝。但你吃喝嫖赌,每日花销都是无底洞,再多的银子也填不满。如果你肯改过自新,我便送你一百两金子。否则,你走吧。”
    贺才忙道:“愿改,愿改。”
    张生闻言,便拿出一百两黄金赐予贺才。
    贺才得了这样一笔巨资,兴高采烈离去,此后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县里衙役闻讯,心想“这贺才以前穷得叮当响,此刻却身藏巨富,八成是偷来抢来的。”于是将贺才抓捕入狱,严刑拷打。贺才成日鬼混,身体早给掏空,连受了几次刑罚,便给打死了。
    贺才死后,魂魄念念不忘张生,四面寻找,终于在一座废弃烽火台中找到老乡,由于贺才已经做鬼,自然能看见王兰。
    一人二鬼坐在一起喝酒,贺才喝得烂醉如泥,大喊大叫,乱发酒疯,适逢御史大人经过,听到声响,寻思“烽火台乃军事重地,是何人在此喧哗?”命左右前去查看,将张生抓捕扣押,一番审讯,张生如实招供。
    御史大怒,心想“人鬼不同路,这张生居然与恶鬼称兄道弟,简直不成体统,待我禀奏上苍,看老天爷如何处罚。”
    于是焚烧牒文,上报天神。等到傍晚入睡,果有一金甲仙下凡托梦,跟御史说“王兰无辜而死,此刻已成就鬼仙,医术神奇,妙手仁心,做了许多善事,玉帝亲口敕封他为清道使,不可无礼造次,而张生为人亦无过错,应当赦免。至于贺才,品行邪荡,已被我发配至铁围山做苦力,不用你操心。”
    御史一一谨记在心,俄尔梦醒,当即将张生无罪释放。
    张生回归家里,身上还剩下九百两黄金,二一添作五,一半自己留下,一半赠予王兰妻儿。从此后,张王两家生活富裕,后辈子子孙孙,尽皆大富大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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