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颔首认同,我再与萧显晦对望而笑,心中知晓,如今很多事,我已不能触及多问。当下便向萧显晦请旨,由我负责接洽胡汝与凉鸿联姻之事,由此开端,逐步断了与前朝关联。
这日午后,我正倚在窗边,照着日光映在窗棂之上又投到绢布上的图样刺绣。甫又刺下一针去,遥芦便来报,道是罗邦求见。
理好针线,命遥芦快请,方吩咐箺笙去沏茶,罗邦便当先婉拒“多谢帝姬盛情,只是罗邦乃是奉十皇子殿下之命前来,请帝姬去一趟乾心殿。事情紧急,无福一品香茗了。”
“去乾心殿?”我奇怪,却很快收拾好随他出了镜花宫“后宫不得干涉朝政,我也已有数日未曾过问前朝之事了。十哥要我去乾心殿,是要做什么?”
“说来复杂。”紧紧皱眉,罗邦简短道“十皇子殿下原无意大肆宣扬十五皇子殿下情况,却不知宫中何人走漏了风声,竟叫传到了宫外,令闵尚书知晓。闵尚书铁了主意,一心以为是十皇子殿下为扫平前路,方使了毒计伤害十五皇子殿下。眼下闵尚书正召集了不少臣子,在乾心殿内逼迫十皇子殿下。”
“走漏风声……”
我脚步渐缓,又行了几步干脆停下。罗邦已冲出去数步,见我不动又急匆匆折回,方要言语却被我止住“宫中有奸细。不把此人找出,此事终究不得解决干净。罗邦,我自行前往乾心殿,你现下立刻去帝子居,把十五皇子亲自送到乾心殿。若还有你信得过的亲信,要他们细细盘查盘问帝子居中的宫人,问明这些时日都有谁接触过十五皇子。人手若是再足……派些人守在素商宫外。”
“……是。”短暂愣怔,罗邦领命而去。我回望着来路颦了颦眉,同遥芦一同赶往乾心殿。
方提裙一阶阶走上乾心殿前长阶,尚未站定,便听得殿内争执声毫无遮掩的传出。蹙眉示意殿前侍卫莫要通传,我轻轻踏步进了正殿殿门,一眼便望见华发已生却器宇轩昂的男子立在殿中,气势逼人。
“……便且如您所言,十五皇子殿下之病症非因您所致,则您又要老臣,要满朝文武如何信任一名尚不能保全兄弟安泰的君主?要天下三国,凉鸿百姓如何安心于国之未来?”
“闵尚书言下之意,便是仍未全消对我之怀疑。”萧显晦皱眉,却苦于确实不能佐证,只得重复此前解释“我已向闵尚书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十五皇弟身中之毒乃是凉鸿先帝所下,只需命医官察验,便可大致明确中毒时间。而那时萧显晦尚不知身在何处……”
各说各话,闵同畴大有誓不罢休之意。我沉了沉气,命身后侍卫扬声通传,同时稳步走近殿中诸人“帝姬驾到——”
几人皆愣了愣。随即,萧显晦面上带了笑意,闵同畴等人却是怔怔,看着传闻中业已身死的伶月帝姬微笑着走到他们身前“月穆见过十皇兄,见过各位大人。”
“臣闵同畴,见过……帝姬。”
好容易回了神欲要行礼,却碍于称谓难以开口,闵同畴踌躇片刻,照猫画虎般也只唤了声帝姬。我抿唇浅笑“闵尚书多礼了。”
闵同畴不解望来,我踱步至萧显晦身畔,转了身与他对视“方才月穆尚未进乾心殿内,便听见闵尚书洪亮声音,高谈阔论,好生令月穆敬佩。只是听久了,月穆却总觉有何处不妥,或说,有何事令月穆不安。”
“闵尚书从头至尾,好似都未正经称呼过十皇子殿下。”
面色一凝,闵同畴直了直身子,我继续道“若是照往常来说,闵尚书尊称十皇兄一声‘您‘,本也无伤大雅。但与闵尚书此前所论比较,月穆却以为闵尚书大有自相矛盾之处。”
“老臣愿闻其详。”
明晓我来此用意,闵同畴目光毫不避讳。我淡淡一笑,迎上他莫辨眼神“月穆虽处后宫,却也听闻前朝之事。闵尚书认为十皇兄不具继位身份,而觉十五皇弟身世清白,可堪登基。想来月穆之事闵尚书也已知晓,月穆也便直言不讳。闵尚书可知,十五皇弟生母申氏,因何丧命?”
眼眸微眯,闵同畴沉默不语。我便自问自答“若闵尚书贵人多忘事,月穆便多此一举,提醒一二。申氏彼时定罪罪名,乃是戕害皇嗣,欺君之罪。月穆敢问闵尚书,欺君之罪,在我朝律例中应乃第一大罪罢?”
“自然。”
低沉回话,闵同畴方要说话,我当先截过话头“而十皇兄生母,当年被赐死之事,却是因全族犯下觊觎帝位,心怀不轨的汪谷珊而起。汪氏一族行径,昭然天下,其狼子野心,也定不会一朝而起,一朝铸就。便是退一步,以闵尚书向来推崇的伦理之道,申氏因欺君之罪而亡时,仅为婕妤。而谦妃因莫须有的伤害妃嫔之罪被赐白绫时,已至妃位。何者尊贵,何者低贱,更毋论孰是孰非……闵尚书所言十五皇弟承继大统之资格,又是否那般确信?”
“帝姬言之凿凿,顾左右而言他之本领,使令老臣甘拜下风。”闵同畴似笑非笑,语气不善“特意点明谦妃当年旧事,无非是想老臣想起,谦妃当年情形,大有可能与贤妃娘娘所受委屈如出一辙。
“但帝姬这般自信满满,却仍是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闵同畴冷了面容“您口中所称的十皇子殿下,乃是被先帝亲自下旨,贬为庶人,发落西荒。而十五皇子殿下,即便其母获罪,至今却仍是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皇子。这一点上,帝姬可有何语辩驳?”
“闵尚书所言,月穆一言以蔽之,便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并未直接回答他问题。闵同畴颔首认同,我再次轻轻笑道“月穆因此却生出疑问,想要请教闵尚书。
“适才月穆尚未进殿时,闻听闵尚书道,即便十五皇弟所受苦楚与十皇兄无关,十皇兄也须背负无能看护幼弟之责。可若依闵尚书所说,十皇兄早已被剔除于皇亲国戚之列,早已称不得皇子。如此,又何谈对十五皇弟之责任呢?”
我做出洗耳恭听样貌,而许久未语的萧显晦默然着走向后殿。闵同畴眼光随他移了几分,须臾转回,声色平平“老臣从未言说所谓兄弟之任。老臣所指,乃是君臣之道。即便庶人,也自当有护卫皇族之本分。”
“说得好!”
我抚掌而笑,倒惊了闵同畴一跳。笑意满满,我上前一步,偏头瞅向一脸狐疑的闵同畴“闵尚书此言,正解月穆疑虑。原来平民百姓也有对皇室尽力侍奉之理。那么,前朝肱骨朝臣……”
冷了声音,我笑容不减,语气却凉薄“食君俸禄,坐拥高位,能得后宫传递至外的消息,却如何不能如己所言,保护皇子?!却如何指点江山,大言不惭,言为国思量?!”
变了神色,闵同畴一时之间张口结舌,无话应答。我余光瞥见萧显晦自角落缓步走出,微微勾唇“身为人臣,自当体恤圣上之意。谓之,设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也。闵尚书一顾论述十皇兄的所谓罪过,却只字不提自身应尽的本分与道义。普天之下,哪有这般道理?”
“或是说,”行至我身边,萧显晦悠悠接过话去,“如月穆方才归总的,闵尚书是认为自己名不正,故而才会事不成?”
“这……”
慌了手脚,闵同畴正辩解着自己并无谋取高位之心,萧显晦已拍了拍手,示意我们看向殿门处。几名将士押着垂头丧气的一人,罗邦领着萧显晾,几人同时自外入内。
自垂首的那人抬起头来,闵同畴便几番换了神情。僵硬着向萧显晾行了礼——自然得不到答复——闵同畴探寻着看向我与萧显晦。
未理会于旁人,我走至萧显晾身前蹲下,牵过他微凉小手“显晾?显晾?”
他好久方懵懵懂懂的看过来,我护着他双手温声“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意料之中,萧显晾仍一言不发。耳畔传来闵同畴说话声,我却无暇细听“姊姊昨天呀,吃到一道特别好吃的菜,叫做莲蓬豆腐。我猜你也一定喜欢。今日午膳,你和姐姐一起用,好不好?”
“……阿姊……”
半晌糯糯开口,萧显晦说出这二字来。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喜不自禁,连连点头“对,是阿姊。我是阿姊。”
“……姊姊……要叫上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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