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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拂面,晚霞染天。平梁赵宫的芦苇长街上,各地商贾正携家眷游逛,店铺之间,熙熙攘攘。
    萧忆看向凤凤所指的方向,只见几名穿着富贵光鲜的宋国商客,正毕恭毕敬地对那白衣白发的人行礼。
    白发之人不言不语,也并不回礼,仅对那几个商贾微微点了点头,便在宫人的搀扶下,步履缓慢地继续往前方的车辇走去。
    萧忆虽搬入赵宫与凤凤的阿娘一起经营绣坊,却从未见过深居简出的赵王。此时看到那白衣白发的背影,瘦削萧索,更显形单影只,她不禁轻叹了一声。
    赵王上了车辇,车辇迎着晚霞,向西行驶。萧忆则领着凤凤,朝东走去。
    凤凤见萧忆一直没有答她的问题,于是又问了一遍:“姨姨,刚才那个白发老叟就是赵王吗?”
    萧忆道:“我没有见过赵王殿下,不过,看宫人与车辇,还有那些商客对他行礼的样子,想来,他便是赵王殿下了。”
    凤凤疑惑:“可是我听苏婆婆说,赵王的年纪和姨姨你的年纪相差不多,他怎么满头白发,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萧忆道:“我也不知赵王殿下为何满头白发。他走路需要搀扶,大概是芜城之战时受了重伤的缘故。”
    凤凤低头嘟囔着:“芜城之战后,别人都说赵王是个英雄,可是他领兵去守芜城时,带走了我的阿爹……他不能把我的阿爹还给我,所以对我来说,他不是个英雄。”
    萧忆思索了片刻,说:“凤凤,赵王殿下虽然带走了你的阿爹,但是他带着你的阿爹一起守住了芜城,才能使列国百姓免遭戎族狼师的残忍荼毒,才能保住更多孩子的阿爹和阿娘。赵王也让你的阿爹成为了一个英雄。
    都说忠孝难以两全,其实有些时候,家与国,情和义,也难以两全。
    姨姨的夫君,也曾是个舍家为国、舍情为义的英雄。二十多年前,他抛下了姨姨还有姨姨腹中的孩子,领兵打仗,一去不返……”
    凤凤问道:“那姨姨难道不怪他吗?姨姨还会觉得他是个英雄吗?”
    萧忆答道:“若说我不怪他,肯定是假的。但无论他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个英雄。我从未后悔嫁给他,就连上当受骗,我也是心甘情愿。”
    凤凤抬头看向萧忆。一阵晚风拂面,掀开了萧忆所戴帷帽的薄纱。那薄纱之后的一双眼睛,明明温婉平静,风过无痕,却又倔强执着,自有一股不老英气。
    凤凤转瞬间便将萧忆眼神中的倔强学了来,说:“我阿娘嫁了个英雄,姨姨你也嫁了个英雄,将来凤凤决不能嫁个草包。”
    萧忆浅浅一笑,拍了拍凤凤的脑袋:“草包有草包的好处。草包不会领兵打仗,不会离你而去。英雄可不一定。英雄是天下人的英雄,不是你一个人的夫君。”
    凤凤眼珠一转,道:“我可不这么想。他若是连我的夫君都当不好,还做什么天下人的英雄?若连我都嫌弃他,天下人也一定会嫌弃他的!”
    萧忆无奈道:“世上哪有那么多英雄?我倒是希望,天下太平,盛世之下,人人都是草包。”
    凤凤道:“英雄肯定是不多的。但苏婆婆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长大以后,如果能美若天仙,何愁找不到英雄呢?”
    萧忆摇头叹气,叮嘱道:“你别总听苏婆婆胡说八道。她哪天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偷偷告诉你,你那苏婆婆年轻时,专门做‘卖人’的生意!”
    凤凤诧异了一瞬,却不是为了苏婆婆年轻时的营生而诧异,而是难得见到柳姨姨眼中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走回了张氏绣坊。
    ******
    夜幕初降,恕儿与刘走在平梁赵宫的芦苇长街上,赏灯、看花。
    恕儿一身素衣,头戴白色簪花和一支墨色金刚玉钗,因是整条街上衣着最为素雅清淡的女子,故而频频引人注目。刘身穿普通的宋国服饰,虽不显山露水,却难掩高洁气度。
    凌飞是刘的贴身侍卫,此时走在二人身后,只觉自己十分碍眼多余,于是故意落后了几步,与那二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恕儿对刘道:“你与凌飞去逛吧。我累了,想先回客栈歇息。明日赵国朝会结束之后,咱们再一起去拜见赵王殿下。”
    刘停了脚步,担忧地看着恕儿:“旅途劳顿,你的身体可还吃得消?”
    恕儿点了点头:“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的身体向来强健,不然也活不到与你重逢之时。”
    刘想到那年在赵宫与恕儿相逢不识,不禁牵起恕儿的手:“我送你回客栈。”
    恕儿挣开了他的手,脸上却故意堆起了一层笑意:“你放心,我死不了也跑不了。我若是想跑,早就跑了,何必拉着你来平梁商会凑热闹?”
    刘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与芦苇长街上热闹的声音格格不入:“恕儿,你我到此重逢之地,故地重游……我心中已是百味杂陈。我只希望你我二人永远也不要再分开。我会用我的一辈子,弥补我对你愧疚,填满我对你的情意。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是你的,我的心也是你的。”
    恕儿歪头打量着刘,刁难道:“你的命、你的人、你的心,难道不是宋国的吗?我与宋国相比,哪个更重要呢?”
    刘面色清冷,坦然道:“我已选过一次宋国,可是我后悔了。从今往后,我只选择你东方恕一人。”
    恕儿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刘,你胆识过人、聪明绝顶,却怎么不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病症,叫做‘摇摆不定’。能治此病的,只有‘后悔药’。但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你又何必苦苦去寻?”
    恕儿说罢,转身离开,逆着熙攘人潮而行。
    刘停在原地,望着街边一盏又一盏的花灯,只觉尘世越是繁华,心中越是冷清,就如周乐王在《叹流年》中所写“错律吕兮,漏欢愉”……
    一弦弹错,弦弦皆错,此生便再无欢愉可言。
    恕儿凭借对林璎所绘赵宫草图的印象,移步转入芦苇长街的一条小巷之中。
    巷尾无人无灯,伸手不见五指。她抬起左腕,看向腕上佩戴的夜光齐白玉环。玉环里夹杂的玉絮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从容,我这便去见赵王殿下,将这星星点点的微光,将这一丝一毫的希望,带去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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