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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循恹恹地说道:“两包是岳母给清风的,连云妮也没份,更何况是我。另外一包是柳思明大叔替五哥捎带回来的,不知五哥一路弄了些什么宝贝要送五嫂子呢。”说着,因想到兴许何役是给陈氏早先腹中孩儿搜寻的东西,若是陈氏见到,又要引她伤心,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这会子给陈氏送去。又问何征:“大哥,你说云妮的性子有这样招人厌的吗?怎母亲就不喜欢她?说好了要帮着她,一听说五嫂子出事,就什么事都不顾了。”
    何征笑道:“连你嫂子那样的敦厚老实人母亲都不能打心里喜欢,你叫我说你媳妇什么?”说着,又歪着脸笑道:“你嫂子昨儿个打了我一巴掌。”说着,又摸着脸摇头自顾自地笑个不停。
    何循嘲笑道:“慕儿看见了没?他要看见了,准会说你是混蛋。据我说,大哥定是在大嫂面前做了什么没脸没皮的事了。”
    说着话,就进了自家门里,何循跟何征分开,半路就瞧见柳檀云从陈氏的院子里出来,于是迎上去笑道:“你去看五嫂子?”
    柳檀云笑道:“可不是么,我叫人将陈夫人接来了。由着陈夫人陪着五嫂子,五嫂子心里好受一些。”
    何循笑道:“叫人跟五嫂子说一声,就说五哥跟着岳父好吃好喝的,回来就能得个三品的头衔呢。”
    柳檀云笑道:“可是父亲捎信回来了?”
    何循笑道:“岳父叫人送石头回来了。”
    柳檀云笑道:“当真?我早先只是随口说说,那石头都是宝贝,父亲哪有见识了那些宝贝却空手而回的。除此之外,父亲还交代了什么话没有?”
    何循说道:“这些话等会子我跟你说。”说着,小声道:“五哥捎带了一些东西过来,你瞧瞧,要不要如今给了五嫂子?”
    柳檀云果断地说道:“自然要给,既然那事已经无可挽回,至少要叫五嫂子知道五哥的心意。”说着,瞧见一个妈妈因接过一个包袱腰身就往下沉了一下,心想何役这带回来的是什么,就这样沉重。
    因也怕何役这包袱里的东西会惹得陈氏伤心,柳檀云便领着人进去将包袱里头的东西拿给陈氏。
    陈氏见柳檀云去而复返,就笑道:“你怎又回来了?”说着,一旁的陈夫人也赶紧叫柳檀云坐。
    柳檀云笑道:“循小郎去了我们家,顺道将五哥给五嫂子的东西拿回来了。五嫂子快看看五哥捎带了什么回来?”说着,就叫人将包袱放在陈氏屋子里的案台上。
    陈氏听说是何役送来的,就冲陈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叫丫头将包袱打开,就见两层包袱后,下面是一堆小巧玲珑的石头,个个都只有巴掌大,里头石人石狗俱是惟妙惟肖。
    陈氏啐道:“那糊涂东西,千里迢迢的叫人拿了这么些笨重的石头回来。”
    柳檀云心想这石头比起柳孟炎那些,才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于是调笑着摸出一块看样子像只鹦鹉的石头,笑道:“这可是五哥的心意,只怕五哥从石头堆里翻出这些石头就要费了许多功夫。这么着,五嫂子也可放心了,五哥既然能悠哉地翻石头,想来他在外头的日子惬意的很,用不着你担心。”
    陈氏说着是,忽地笑道:“拿了这石头快走吧,只怕你是出门就遇到循小郎的,他定还在门外等你呢。”
    柳檀云笑笑,便捧着石头出去了,果然在门首瞧见何循站着等她。
    何循从柳檀云手上接过石头,笑道:“五哥送的是石头?”
    柳檀云点了点头,随着何循向后头去,就问道:“骆老夫人那边如何了?”
    何循低声道:“都招了,最后的人在蒙将军那边呢。”说着,又叹息道:“等回了家我跟你细说,你不知那骆老夫人难伺候的很,三句话里就有两句是假的,跟她说了一会子话,就要折了半年的寿。”
    柳檀云笑道:“那你如今可知道跟我这样的人打交道的好处了吧,我跟你说话可句句都是实话。”
    何循笑道:“骆老夫人是三句话里两句是假的,你是十句话里了一句是假的。”说着,瞧着如今许多丫头要么被赶出去要么被夫人们领回娘家了,这何家宅子里静悄悄的,不似往日那般人来人往,就又跟柳檀云凑近一些,挨着肩向自己房里去。
    待回了房里将外头的衣裳换掉,何循就卷了袖子,绘声绘色地将在骆家的所见所闻说给柳檀云听。
    柳檀云听了,就笑道:“这么说,你跟征大哥过去就是看戏的,要紧的话一句也没问出来?”
    何循笑道:“也不能这般说,至少我们替骆侯爷分辨出骆老夫人话里的真假了。”因有些拿不准,就说道:“只是不知她还有没有在你身边藏了人。”
    柳檀云笑道:“自然是有的。”
    何循见柳檀云这般镇定地说有,忙看向她,问道:“你知道是谁?”
    柳檀云笑道:“知道,祖母被人下毒,祖母身边的丫头被绑起来审问那一晚,我这有个妈妈一直心绪不宁来着。后头这妈妈见穆嬷嬷清查府里的下人的时候连带着将咱们这房的下人也查了一遍,心里着了慌。如今主动坦白了,我看她也没做坏事,这么些年照顾我也算尽心尽力,罚了她于心不忍,放了她又怕她生事,于是就叫她去乡下庄子里养老去了,到了那边,一则有人看着她,二则她也能安心度日。”
    何循想起进来时不曾看见耿妈妈,忙叫道:“万万不能是耿妈妈。”说着,起身就向外头去,似是要找耿妈妈一般,顶头瞧见耿妈妈端着两碗补汤过来,忙笑道:“妈妈来了?”
    何循因自幼随着何老尚书东奔西走,又常年住在柳家,因此对自己的奶娘没甚亲近之情,对着耿妈妈,反倒亲近的很,就如他亲奶娘一般。
    耿妈妈端着汤进来,笑道:“少爷怎这会子看着小的笑成这样?少爷赶紧地将汤喝了,这汤降火的。”说着,进了屋子就笑盈盈地看着何循,将碗递给何循。
    何循揭开盖子,看见里头那汤水绿莹莹的,跟柳檀云那一碗不一样,端起来,喝了一口,微微尝到苦味,暗道耿妈妈要毒死他?因十分信赖耿妈妈,就一鼓作气地将汤喝了,然后长吸了一口气。
    耿妈妈见何循喝了,立时又笑容满面地端着空碗出去了。
    何循见外头没人了,小心地说道:“是哪个?害我以为是耿妈妈呢。”说着,又砸吧嘴,说道:“这汤忒苦了一些,难不成当真是毒药?”说着,又接了柳檀云手上递过来的蜜饯将苦味压下去。
    柳檀云笑道:“妈妈说了是降火的。”说着,压低声音盯着何循看着,“妈妈说如今我身子重了,最是我这阎罗气息最弱的时候,这时候容易有妖精来迷惑你。妈妈说治标不如治本,熬了降火的汤给你喝,叫你心里的火气没了,就是撞见妖精,也能一眼看出她的原形,不被她的美色迷惑。”
    何循吐了下舌头,低头向身下看了一眼,说道:“云妮,这可是你一辈子要用的东西,若是这汤吃坏了身子,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柳檀云笑道:“你当真以为这降火的汤会那般神奇地阉了你?不过是说着玩罢了。”说着,又低声道:“那人我素日里待她极好,早先她看上我院子里的一个一等丫头,我便叫那丫头做了她的儿媳妇。如今她夫君得重用,儿子手上每日进出的银钱也有几千两。因此她早十几年就知足了,不乐意再听骆老夫人的话。这会子见我们大张旗鼓地要找内奸,就自己站出来了。”
    何循对柳檀云这边的人倒是有些了解,这会子听柳檀云这般说,心里隐约知道是哪个了,说道:“你说得是,若是那位妈妈早想着要害你害柳家,早就下手了。如此,你这会子放过她,也不糊涂。只是杨从容回来了,如何跟他说他媳妇的事?”
    柳檀云说道:“照实说,毕竟早先的事,杨婶子是身不由己,几岁被人卖到柳家,做了几十年柳家人,除了捎了些消息给骆老夫人,也不曾再做过其他的。”
    何循说道:“就怕杨从容那性子不会容忍自己枕边人是别人安□来要害柳爷的内贼。”
    柳檀云托着脸说道:“几十年夫妻,且杨叔那般聪明的人也不曾察觉到杨婶子的异样,可见杨婶子一直老实规矩着呢。而且她跟那小丫头又不一样,杨婶子孙子都会自己走了,她哪里舍得拖累一家老小。因此,对着外头,只说她去乡下看庄子去了。”
    何循说道:“权当做善事了,总归骆老夫人翻不了身了,作践杨婶子也没用。”说着,又忙道:“你二叔这人这把年纪倒是天真烂漫的很。瞧见我欣赏不得那些奇石就要要回去,听我说骆侯爷要赎买了你卖出去的玻璃屏风玉瓶,他眼珠子就乱转,一说要将你大姐姐嫁到吴家里头,他更是当着我的面就对柳爷说府里拮据,大姐姐的嫁资苦难。”
    柳檀云扑哧一笑,问道:“大姐姐要嫁到吴家?叔祖母娘家?”
    何循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么,早先清风立嗣的时候,我可是听说你祖母跟你叔祖母、叔祖一房是撕破脸了的。果然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吗?”说着,仰身在榻上躺着,不由地回味起耿妈妈送来的降火汤,暗道要不要试一试那汤水的效果,因这般想着,眼睛就向柳檀云腰上瞄去。
    柳檀云这会子依旧身姿窈窕,斜斜地靠坐在榻上,越发显得腰如杨柳。想了一想,对柳素晨要嫁到谁家都没什么意见,但提起戚氏就想起戚氏藏在外头的丫头,忽地扭头对何循说道:“我想叫二叔退嗣,叫清风还做我们这一房的儿子。”
    何循的手才搭到柳檀云腰上,就听柳檀云这般说,笑道:“早先你跟岳父为了叫清风兼祧两房费了好大功夫,怎这会子又要退嗣……”
    柳檀云说道:“算算日子,祖母藏在外头的丫头肚子也大了。将心比心,我如今肚子里也有个孩子,也不能狠下心来咒着那丫头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叫祖母藏着个孩子在暗处,若是一时没留心,防不胜防地叫清风遭了旁人暗算,这可就是想后悔也不能了。”
    何循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要将孩子摆在明处?倘若那孩子是个男孩呢?那该如何?”
    柳檀云失笑道:“你当我这会子糊涂了吗?我不过是看开了一些罢了,先将祖母藏了孩子并退嗣的事跟祖父说,将祖母藏在外头的丫头弄回来。待父亲回来了,就叫父亲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等祖父过世了,我们一家就搬出国公府的话。总归我们一家原跟柳家其他族人不亲近,便是一辈子跟那边没个来往,也没甚缺憾。且,那丫头还不一定生儿子呢,若是女儿,二叔一房里又要来求着我们要将清风要回去;若是儿子,就叫那孩子袭了国公府又何妨?一个丫头生的,族里谁肯服气?祖母年纪大了,二叔自己都不成才,定然养不出什么好孩子。到时候,便是清风不兼祧两房,这柳家上下说得算的人还是他一个。”
    何循听柳檀云这般说,暗道她总算看破那国公的虚名了,笑道:“只怕你们家搬不出国公府,你们家这边要退嗣,那边骆家等人家就要劝你二叔莫做糊涂事。就算退嗣了,只怕你二叔为留下岳父不走,还要将柳家上房让给岳父呢。”说完,瞧见柳檀云狡黠地笑着,不由地叹道:“你这鬼丫头,竟是想叫岳父得偿所愿,住进柳家上房呢。我说你哪里这样心善,就乐意将到手的爵位让出去,原来是要以退为进。一来叫那柳家的孩子不流落在外,是你们这一房里深明大义;二来也是你二叔那一房里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用不着清风了就要退回去;三来,你二叔便是乐意退嗣,他也没那能耐跟柳家一族并外头京中各家为敌。等岳父从北边回来,岳父在陛下面前立了功,定是要升官的。这当口,敢跟岳父为敌怂恿你二叔顺水推舟退嗣的定然没几个。”
    柳檀云笑道:“正是,我们家行事可是光明正大的,听说二房有子嗣了,就主动退嗣,不祧了他们一房。他们反倒藏着掖着不肯叫孩子露面,这就是他们小人之心。便是当真退嗣了,那柳家上房也是我们这一房的。住在上房里,京里谁不知道我们这一房才是柳公府的主人,便是清风继承不了国公府,也是国公府里独一无二日的主人。况且京里的事一日三变,清风既然不是国公府名义上的主人,那出了事,自然轮不到他去顶着。”
    何循听柳檀云心里盘算了这样多,笑道:“好处全是清风的,坏事就叫那丫头生的顶了。云妮,我为什么就没你这么个贴心的姐姐。”说着,就逗着柳檀云喊姐姐。
    柳檀云被何循拉在怀中,在他怀里扭了两下,说道:“兵贵神速,我这就叫人捎信给祖父。也叫祖母知道她身边有内贼,看她还敢不敢再藏了人。想等到清风袭爵才将柳家上房交出来?没门,我们现在就要。”说着,就起身去写信。
    何循仰身倒在一旁,看柳檀云这副精力旺盛的模样,心里叹息一声,心想柳孟炎有个这样行事诡异的女儿,也不知他修了几辈子的福了,“你祖父可会答应这样没规矩的事?能由着你们将你二叔那正经的郡公挤到偏房去住?”
    柳檀云回头笑道:“无欲则刚,祖父若知道我们这一房不要那爵位了,自是明白再没有法子能约束住我们了。祖父比谁都明白二叔那一房离不开我们,如此他就是不乐意,他也没法子。如今我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求祖父将二叔的亲生骨肉养在国公府里,不叫孩子流落在外。并说清风不靠祖上传下来的爵位也能有出息。”说着,果然就去次间里头给柳老太爷写了信,想了想,便又给柳仲寒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何循跟过来看,见柳檀云字里行间俱是这几日的人生感悟,不由地摇头道:“你二叔当真可怜,接到你这信的时候他定然心花怒放,却不知你这是要逼着他搬家呢。”
    柳檀云用胳膊肘捅了捅何循,笑道:“你别在这说风凉话,你乐不乐意叫你岳父住到柳国公府正房?住到本该只有国公郡公才能住的屋子里?”
    何循笑道:“我自是乐意的。”说完,心想柳老太爷虽聪慧,却确实老了,若是柳孟炎、柳檀云父女两个对那爵位放手,柳老太爷自己个也知道,一旦他过世了,这父女两个是当真能对国公府里众人的死活不闻不问的。
    柳檀云写好了信,就叫人赶紧给柳老太爷、柳仲寒送去。
    这送信之人也不是旁人,恰就是随着何循暂时回了何家的柳思明。
    柳思明将信递到柳老太爷面前,柳老太爷早先只当是柳檀云例行问候的书信,此时再看那信里的文字,心里不由地感慨良多,一时恨戚氏自作主张就藏了个有孕的丫头在庙里,又欣慰柳檀云知道这事却不赶尽杀绝,还叫柳老太爷吩咐人将那丫头接回家里,以免柳家子嗣再流落在外。待感慨之后,看到退嗣字样,不由地心里跳个不停,心想家里才安生了一些,这会子偏又多了事。
    如今柳老太爷越发老了,也没了早年吩咐杨从容抱走柳仲寒儿子时的狠心,沉吟半日,将信递给柳思明看。
    柳思明先说不敢,随后拿了信去看,看完之后,眼神晦暗不明。
    柳老太爷问道:“你说,咱们家姑娘,当真是看开了?”
    柳思明说道:“旁的小的不敢说,但这会子姑娘也有了身子,这女儿做了娘,总跟早先不一样。况且,小的才回京,对姑娘近来的行事并不了解。”
    柳老太爷笑道:“她还跟早先一般,将身边得罪她的人都撵了,却又拿了银子去救济外头人。听说许多寺庙庵堂只当能从她手上捞到好处,都赶着求她布施,她哪一家都没给银子,反倒跟那些和尚尼姑作对一样,拿了自己的嫁妆出来,叫人拿出去散给那些因没嫁妆嫁不出去的穷人家的女孩儿。”说着,心想不知柳檀云可是有意做出这副孩子气模样,因跟和尚尼姑赌气就散出自己嫁妆,一则做了好事,得了人心,二来也没人觉得她这事抢了谁的风头。
    柳思明听柳老太爷这般说,心想柳檀云这行事看起来还跟早先一般,叫人说不准她心里到底想什么呢,“姑娘另叫人送了信给二老爷,二老爷当是也知道能接了自己的侍妾回府了。”
    柳老太爷一怔,吸了口气,叹道:“既然仲寒已经知道了,若是我不发话接了人回来,仲寒定会以为是我心狠,诚心不乐意叫他养了亲生骨肉在身边。”
    柳思明说道:“老太爷,据小的看,老太爷就由着姑娘吧,若二老爷的侍妾生的是女孩儿,那家里就算是皆大欢喜。若是男孩儿……那就走着瞧吧,总归,老太爷能养了两个亲生的孙子在膝下,对老太爷而言就是喜事一桩。老太爷只管叫儿孙承欢膝下,就莫管儿孙之间磨牙拌嘴的小事了。”
    柳老太爷闻言点了点头,对柳思明说道:“拿了姑娘的信给老夫人看,叫老夫人知道,姑娘经了早先何家里头的事,已经大彻大悟,不乐意叫她弟弟给两家做儿子了。叫老夫人将藏在外头的侍妾接回来吧。”说着,心知戚氏看了柳檀云这信也不信柳檀云,定会来寻他说话,于是又叮嘱道:“叫老夫人莫来寻我,就说我教宴家两个小哥儿读书呢。”
    柳思明答应着,见柳老太爷也似看开一般咧着嘴笑着嘀咕着两个孙子等等,心想这京里做善事也叫旁人胆战心惊的女人,只怕就柳檀云一个了。
    137一波三折
    柳老太爷这边未必不明白柳檀云这是以退为进,不过是见柳檀云放过了柳仲寒如今的孩子,知道她手下留情了,就也乐意睁一只眼闭一眼,只看到柳檀云这么着的好处,不去计较她这么做的目的。
    如此,柳老太爷这边对那“退嗣”一事并不十分反对,那边厢,戚氏拿到柳檀云写给柳老太爷的信,心里跳个不停,因这信来的凑巧,于是就疑心柳檀云早知道她将那有孕的丫头送到柳二太爷家里的事。这么着,先不由地不动声色地将身边的人打量一遍,一一猜度一番,最后盯上了管嬷嬷,心想管嬷嬷的儿子是个吃里扒外的,管嬷嬷这老子娘只怕也是那样背主的人。
    管嬷嬷见戚氏看她,不由地一凛,忙道:“老夫人,柳思明说老太爷要咱们立时将那有了身子的丫头接回来,咱们可要现在去二太爷家里接人?”说着,又气柳檀云妇人之仁,早先告诉她这么大的消息,她什么都不做,如今竟然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将争到手的爵位还给柳仲寒一系了。
    戚氏虽疑心到管嬷嬷身上,但也知此时不宜处置了管嬷嬷,只拿着信不言语,过一会子,手指不由地收紧,慢慢将那信抓成一团。心里待要冷笑,又笑不出来。算计了这么久,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柳檀云一句“退嗣”,将让她早先所做的一切成了笑话,绞尽脑汁地藏着那丫头、煞费苦心地求柳二太爷一房收留那丫头……如今再看,就成了她一个穷折腾。原本她还在想着若那孩子是男孩,该如何帮着那孩子夺回爵位,如今,柳檀云轻轻松松,就将爵位拱手相让了。
    就如使出吃奶的劲要跟柳檀云拉扯绳子一般,如今柳檀云松了手,然后袖着手,光风霁月地看着她,她却狼狈地栽在地上,一时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虽将万事都放在柳老太爷眼皮底下对他们一房里大有好处,若那孩子是男孩,柳老太爷再不会像上次那般送走孩子,且那孩子继承柳仲寒的家业也是名正言顺,但她总觉得柳檀云不会这般轻易地就叫她得逞,冥冥中,她觉得只要将那丫头接回来,甭管那丫头生的是男孩女孩,他们这一房都能被柳檀云算计走什么。
    戚氏因这事来得突然,不由地就觉头晕眼花,忙由着丫头扶着往床上躺去。
    因新近戚氏越发睡不着觉,屋子外有个丫头走动,也能惊扰到她,因此屋子里不管白天黑夜只留了一个丫头在,且那丫头行动还要十分缓慢。也只有见着外人的时候,戚氏强撑着叫一群丫头出来弄出个富贵场面。
    管嬷嬷看着戚氏这模样,就知道戚氏熬不了多少日子了,因这么着,越发盼着柳檀云能有个什么行动,也叫她顺势能另外某了出路,免得戚氏一没了,他们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风。
    戚氏看着管嬷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色,越发断定这老奴才心里有鬼。才要不露心迹地问上两句,忽地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柳仲寒欣喜若狂地进来了。
    戚氏蹙了蹙眉头,见柳仲寒手里拿着一封信,就知柳檀云也写信给柳仲寒了。
    柳仲寒进来后,就笑道:“母亲,檀云说了要退嗣的事,咱们赶紧去二叔家将那丫头接回来吧。”
    戚氏伸了伸手,见柳仲寒满脸笑意地将信递到她手中,于是一边看着,一边说道:“这退嗣是檀云说的,她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哪里做得了主,这又不是什么要退还小猫小狗的小事。”
    柳仲寒笑道:“母亲这就多虑了,檀云的主意跟大哥的主意有差吗?他们父女总是一条心的,就连父亲那边,父亲也是听檀云的。”
    戚氏手一僵,心想早先只说她这儿子呆笨了一些,如今看来柳仲寒也有些小聪明,虽说柳孟炎、柳檀云父女两个看似不对付,但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女两个委实是一条心——一条心地算计他们这一房。
    戚氏迟疑道:“再等等,待我跟你父亲说过话。”
    柳仲寒忙道:“母亲还要拖延什么?大哥将石头都送来了,过几日他就回来了,要是大哥回来了,他能看着咱们弄回来个大肚子的丫头?如今将那丫头送到父亲眼皮子底下,父亲总是那孩子亲祖父,还能不管了?”
    戚氏面上微微带了冷笑,盯着柳仲寒说道:“你这孩子,你就不疑心这其中有诈?”
    柳仲寒说道:“有诈母亲就不想叫亲孙子袭了爵位了?”
    戚氏心里一颤,暗道柳仲寒这又说了实话,便是明知有诈,但那名正言顺继承爵位的诱饵抛出,她怎能不将那诱饵吃下去。况且,如今看来,柳檀云连那爵位也不要了,这国公府里就再没有什么能够叫她算计的了。
    管嬷嬷开口道:“老夫人、老爷,你们说姑娘可是当真看破了?”说完,见戚氏看她,因心虚,嘴上不由地多说几句以掩饰慌张,“姑娘如今也是快要做娘的人了,而且何家又接连出事,矛头都指着她。兴许姑娘顿悟了,明白了要给子孙积福?”
    柳仲寒忙道:“嬷嬷说的是,母亲,儿子打听了檀云新近的行事,她如今可是个心软的人儿,听说她自己个粗茶淡饭也要省出米粮留给穷人过冬呢。”
    柳仲寒这话,也不是赞许柳檀云心善的意思,不过是盼着接了自己那有孕的丫头回来,且隐隐的,柳仲寒心里就将上回子那孩子被杨从容抱走的事赖到戚氏头上,心里想着若不是戚氏非要弄神弄鬼,柳老太爷也不会那般狠心。
    管嬷嬷听柳仲寒说这话,心想甭管三七二十一,且先按着柳檀云信里的意思叫戚氏将那丫头接回来,于是说道:“老爷说的是,且老太爷催着叫接回来呢,方才柳思明说了,老太爷的意思是赶紧接回来,别叫人在外头又有个三长两短。若是那丫头有了事,姑娘又大大方方地说了叫老夫人接回来,老太爷定不会疑心到姑娘身上,只怕会以为老夫人要陷害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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