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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快要去的时候,也是最冷的时候。
她已经昏迷了叁个月之久,而且情形每况日下。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暮天山,流花荫的那处隐秘居所。
云璃昏迷期间,只吐过这叁个字,却被某人,听入心间。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那里。
时光仿若流转,仍是当年云绛宫中和平相处的几位男子。
为首的,怀里轻薄柔软的纯白狐裘中,紧紧包裹着一具冰冷而瘦弱,仿佛只剩骨皮的女子。
那女子的容颜光彩依旧,是他们精心的照料下的结果。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暖的笑,似乎刚刚睡着。
自她因灵力耗尽,重伤昏迷两月开始,身体出现全面的恶化,至此已有月余。
最初,他们喂她的食物和药物,不论怎样,都还能勉强灌入吸收。
但现在,所有汤水一滴不进,仿佛以这样的方式,耗尽自己的所有机能。
他们只能张榜寻医。
炫,甚至将雷国所有相关不相关的名医,全部请到雪国,声势浩大的会诊,成为五国最近街头巷尾,最流行的八卦话题。
云璃的事,自然惊动了云国。
云皇和莫子戚,这段时间也都在雪国安营扎寨下来,各种法子、补品,不知想了多少,试了多少,依旧毫无起色。
云皇在意识到自己权利欲望过盛,痛失爱女的十年后,又要再一次面对生离死别的惊心,泪,自见过云璃的第一眼开始,始终没有停过。而且是憔悴不堪,时常晕厥。更是急坏了两边挂念的莫子戚。
他们每一个都是权利顶峰、呼风唤雨的人物,但面对死亡却与常人一般,上天是公平的。
不过,还好有萧覃,不愧神医称号,硬是想出了一套,以针灸刺激穴位,配合插入食管,利用人的自然反射,完成吞咽的法子。
每一次,看着那特制的,由稀罕的软香凝玉琢成的精致食管插入她的口中,艰难地,向对待死物般,灌入食物汤药时,他们的心,就好似被人捏玩于手中一般痛不欲生。
她开始还会流泪,虽然萧覃解释说那只是无意识的反射,而不代表她具有思维。可是他们至少能够安慰自己,云璃,还是鲜活的。
可如今,看着她这般遭罪,连泪都再也无迹可寻。那种折磨仿若千金石磨,从他们的脊梁骨处慢慢碾过般,痛到无以复加。
炫,可以笑着演绎人间最残忍屠戮的帝王,却没有看这种场面的勇气。
每一次他都是狠狠咒骂一声,却不知骂的是谁?然后背过身子,将自己整个埋在交叉的手臂中,颓废无言。
只有一个人,他可以静静地陪在云璃的身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等待一套复杂程序的完成。
然后再等待为她拭去一丝一毫,露出的汤药。
最后悄无声息地将她放平,起身离去。因为知道这种残忍的事情,对他来说可以承受。而他们,却已经脆弱到,不能再经受这样的彻骨的折磨了。
接下去的事,由他们做吧!
炫会痴痴抱着她,一坐半天,一语不发,却又不舍得离去。频繁来回于暮天山和雷国之间,让他很难休息。胡渣,这种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完美的脸上的东西,最近也益发明显。
可他却像是极易暴怒的兽,拒绝一切善意的提醒关心。而雷国朝纲上下,无不在他的暴政阴影下战战兢兢地活了叁个月。
连影、绫蝶这样贴心的挚友,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到丝毫关于云璃的问题。他们心中,也是明镜般知晓,如果云璃哪天撒手离去,这天下,恐怕又是要遭无妄之灾了。
熵,喜欢抱着她,看山谷中盛开的四时雨。冬去春来,花雨的颜色由橙黄,变成金红。
他已经将职责转交给影,如今专心陪着她,依然是英挺,却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如今经常在她耳边轻咛:“璃儿你看,多美的花?你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看见的。”
瑾,则是跟着萧覃瞎忙,学了些基础药理,有时也能派上点用场。
闲的时候,他仍是会在云璃的床边,对着她,絮叨些有趣的事儿,或者自己在药理方面的进步。
仍是耐心,无比的耐心。
“璃儿,这世间你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你看……只要你醒来,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再也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你……永远是我们的小公主!”他如是说,幻想着,仿佛她还能听见。
而最近变化最大的,就是小安。
小野人突然在这段时间迅速成长起来,竟然开始懂得耐心,懂得学习,懂得收敛,仿佛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
她也经常咬着唇,在云璃的床边徘徊。
有时,会采些野花,有时,会熬些不知名的汤药,有时,会静静坐着,说:“娘亲,小安会很乖……小安当时要是懂得怎样控制灵力,就不会害得你和神仙叔叔……呜呜……都是,小安的错!”
然后,便是呜咽。她会扑到云璃冰冷僵硬的怀中,发泄着对母亲的眷恋和不舍,以及对失去她深深的恐惧。
如果云璃要是还能听到,还能听到她企盼的声音,那么,她会醒来。
但问题是,她已经再也听不到,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的世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不是人间,亦不是阴间。彻底迷失在两届交界的不知名地带。
冬季的最后一个满月。
男子独拥着她,嶙峋的骨关节,无意识地缠着她的发。修长的眸子紧闭着。表情仍是那么淡定超然。俨然已经置生死于度外。
如果她死,他亦会跟着而去,又有什么可怕?
如果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黑暗,那么他的世界也是一样.黑暗,是他付出的代价。
但这样的代价,却还不如让老天收回。这样的痛苦却是地狱也不能比拟。
为什么,诅咒要如此循环?为什么,不能直接取走他的性命?为什么,要让他付出比生命还要沉痛的代价?到底何时,才是尽头?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入这个尽头了。
只要她的生命一终止,没有什么再可以让他留恋半晌。
是的,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就算炫不要他的性命,他也会尝试去结束这一切。
“璃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当我醒来,一切变成了最大的嘲讽。死的人应该是我,或者,让我们一起走,怎样?”
“让我也贪婪一回!你是我的……”
男子沉沦之美,彻底绽放开来。带着令人屏息的笑,热情无比地低下头,吻上她那冰冷彻骨的唇,肆虐开来。
他说:“你在阴间是不是找不到我?别急…我来了。”
再也没有声音,只有流淌出的热血,带着炙烁的体温,却与那人外表的冰冷,完全不同。
那血流下,或者说,汩汩淌下。瞬间染红了她身下的被褥。自然也滴落到她的唇边,悄悄进入到她早已失去知觉许久的口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