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突然涌出眶。
诧异又慌乱,只是明明泪水肆意横流,出唇的声音却那么安静,安静的像一声叹息。“你休息吧,我出去透口气。”
顾左右而言他本身就是一种拒绝。
“宝宝。”他近乎无望的看着她,眼神还留有一丝希翼的落寞。“留下来。”
她轻轻的沉默的站起来。
他骤冷下去,冷到握不住那只幽柔的手,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初秋的风带来凉意,谢南星捂嘴快步走出住院大楼。
安静的医院花园有座废弃的喷水池,阳光像碎金铃一样在水面晃来晃去。水很久没换了,生了层绿的发黑的水草。
也许曾有过几尾锦鲤,但随着水的发臭,早消失的无影无踪。
沿着满是水锈的池沿缓缓坐下。谢南星神情愣愣地,直看着那些水草像女人的长发一样飘来飘去。
没人知道谢南星在想什么,包括她自己。
“你是……阿星?”吃惊而略显疑惑的女声响起。女人一点一点抬起头,看清面前的是万雪琪。
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万雪琪十足错愕,白大褂下露出深红的裙摆,容貌娇媚,比两年前更亮眼。
“阿星吗?但这不可能啊。”
她自言自语的,从吃惊状态回归了平稳,又瞟了谢南星脚边。有影子,活人。再说阿星早就死了,尸骨无存的,除非闹鬼,不然怎么可能会在这。
“难道大白天的做梦?八成认错人了。”
谢南星意识到原来这是万雪琪上班的地方。红唇无甚意义的开阖两下,说话前,一大串眼泪失控的落下。“……雪琪。”
“我的天,真的是你。”万雪琪捂住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接着一把抱住,同样哭的稀里哗啦。
“你这个家伙!原来你没死?骗我为你哭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万雪琪越说越委屈,不停捶打她,又哭又闹。
谢南星一动不动的任万雪琪打,又抱头痛哭好半天,两人才收了泪,诉说这两年各自过往。
万雪琪也知道了诈死是秦桑的主意,等到南星恢复意识,已经获得新的身份。而谢南星也知道了万雪琪升了职,交了新的男朋友,可喜可贺。
“……所以你也是才回来,还和秦桑正式在一起了?”万雪琪用纸巾擦去泪,又揩了揩好友脸上的。
两年前秦桑曾在他们医院学术交流过,她万没想到这人如此胆大心细,人眼皮子底下就完成了手术及诈死的全部。
谢南星点头。把这两年的事都毫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只不过将最近关于叶倾的又悄悄隐瞒了。
万雪琪欲言又止。“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帝都。”
谢南星突然沉默了,她低下头,轻轻平了平裙子上不存在的皱褶。
看着变得瘦弱的好友,万雪琪叹了气,伸手替她理过长发。“既然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以后还是别回来了,你父母那边我会帮你看着。叶倾……算了,不提那个人。”
“我父母身体怎么样?知道我的事吗。”南星动了动唇,脸苍白的可怕。
更不知道好友突然提起叶倾是什么意思。
“叔叔阿姨身体挺好。”万雪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又摇头。“你的事被叶倾瞒住了,还定期用你的名义给他们寄钱,所以叔叔阿姨并不知道。”
谢南星胡乱点头,脑中早已乱成一团。
她自认为开始的新生活,居然是叶倾一直在帮她善后!眼泪又掉下来,她狼狈的擦了擦。“我真没用,还这么不孝。”
万雪琪见她眼神发直,小心的开口。“你也不想的。当时那个状况你身不由己,再说叔叔生病不也是因为他,那是他欠你的。”
“他没有欠我。”她缓缓摇头,眼神显得空洞。“一直是我自不量力在纠缠。百因必有果,他恨我是对的,怪不得他……”
“你看你自己都什么鬼样了,还帮他说话?”万雪琪回望她,神色间透着微微的怜悯,她停顿了良久,轻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谢南星僵坐在那里,仿佛从亘古时代便已经这么坐着。浮光在她脸上映出一片片柔影,明丽的眸子扑闪了两下,好像是无视了好友的话,又好像是没听懂。
一阵幽风拂过,带来了紫薇清苦的香气。许久许久后,南星抬起头,带着浅浅叹息,她笑了。“我不想谈这个。”
还有必要吗。
万雪琪看了她一眼,沉叹一气。“果然。”叶倾是阿星爱了十年的人,贯穿了她整个少女时代,又怎能轻言忘记?十年,早已把爱他刻入骨髓,变成一种本能。
“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你都有了新男朋友和人生了,算什么呢?但是阿星,叶倾他很爱你。”她又叹了口气。点烟抽烟,红唇微张,烟圈吐出,一气呵成。
“你根本不知道你诈死后,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她稍微回过神来,垂下了眸子。心口突突的,想知道,更突然什么都不想知道。
万雪琪语气悠悠,沉浸到回忆里。“他没和任何人结婚,那场世纪订婚取消了。准确说,他就没和你离婚。你诈死后……”她顿了顿,且神情颇为古怪。“他挖了你的坟,每天都和你的骨灰盒吃睡一起……”
好友并不娓娓动听的叙述中,谢南星怔怔地看向眼前平静无波的水面。她开始回想关于叶倾转变的点点滴滴,仔细回忆他告诉自己的每一句话。
原来是真的。
这些天的感觉不是说谎,他真的……是爱自己的。谢南星猛地捂住唇,笑了。在泪眼婆娑中,竟惨淡地笑了。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她已经心满意足,不再遗憾了。如果两年前有人告诉自己,叶倾爱她,她定将为此奋不顾身!可惜……
南星闭上了眼睛。她等了他那么多年,不曾等到他。直到今日,才从好友口中知道了原来那段感情中,沦陷的并不只自己一人。
这世间的事总是这样。不是她错过,就是他错过。他曾是她的一场浩劫,一场浮华梦,梦醒后,一切都早已结束了。
“高兴傻了吧?”看好友这个可怜样,万雪琪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这不是好事多磨么!
谢南星睁开了眼。那一片粼粼的波光,也映不出她脸上半点血色。“雪琪。谢谢你总这么为我着想,还告诉我这些。但是我和叶倾……”她垂下温柔卷曲的长睫,淡淡说道。“已经回不去了。”
永远回不去了。
万雪琪一惊,笑容逐渐敛去,恢复了冷凝。“也对,你已经有了新生活。就算他爱你,也与你无关了,放下也很好。”
放下也很好。
——但她真的放得下吗?
和万雪琪简短的交谈后,互留了现在的电话。因为万雪琪还有事,两人约了几天后见面的地点就分别了。
谢南星漫无目的的乱走,心里乱成一团麻。
天色渐暗,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交谈。她仰头去望头顶那轮殷红似血的夕阳,不知今夕是何夕。
交谈声也渐渐远去。她闭上眼,忆起好友的话,想着重逢后叶倾的巨大改变。嘴角向上,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还能笑什么。
忽而笑,忽又落下泪,简直像个疯婆子。
虽然很苦涩,却也无可救药的心悸着。那段让人绝望的婚姻,原来他并不像他曾表现出的那样冷绝。
良久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有人在身后叫她。‘小姐!’
她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去,突然迎面飞来一棒,整个人人事不省了。
**
凌晨,某个空旷的厂房。
滴答的水声,又冷又黑,女人垂着脑袋,长发倾散如瀑,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
谢南星觉得头疼极了,睫毛微颤,勉强睁开眼就听到比周遭环境还要冷的娇俏女声。“哎呀,终于醒了。”
她的眼神逐渐聚焦,面前的脸有几分熟悉,可她认识的那人不曾化这么妖艳的妆,向来都是以清纯示人的。
“陶妍?”南星沙哑着声音,头疼的她想吐。
“这些年我没一天忘记你,没想到你也像我一样。”陶妍语笑滟滟,涂着鲜艳甲油的手扣住她下巴,和自己对视。“我这打扮你都能一眼把我认出。默契!”
果然情敌之间就是有种奇怪的羁绊。
“是你抓我。”谢南星被迫仰起脸,秀气的眉尖若蹙。
两人从未正式交流过,却很清楚彼此的存在。甚至自己车祸后,谢南星也借此要挟了叶倾。要说卑鄙,她们不遑多让。
“这不是很明显?”陶妍一撤手劲,南星便撑不住的倒回椅背。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再加上可能脑震荡,恶心且晕。
“反正你已经是死人了,再死一次不也没什么?”陶妍噗嗤一笑,抽出条长鞭。
那长鞭牛皮鞣制,孩子胳膊那么粗,越到尾端越细。鞭身黝黑发亮,陶妍握在手心试了试韧劲。
猛一施力,只听‘唰’的一声!地面一道白痕。可想那一鞭甩在人身上会是怎样。
谢南星却是如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凌晨时分,西边还在玄黑如墨,寥寥几颗星斗拱在半空,东方已悄然现出一丝肚白。
“不害怕?”陶妍又凑了来,涂着黑眼影的大眼睛闪着调皮而戏谑的光。“喂,我知道你一个秘密。”
谢南星看着这个和以前不一样的陶妍。还是她从头到尾都是这样,只是自己不知道?
“你两年前手术把整个子宫都切除了,才勉强把小命保住对不对?”陶妍依旧笑眯眯的,而坐椅上的谢南星只觉得冷。
这些旧事,陶妍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涂着甲油的指轻轻掐住女人最脆弱的脖颈,脸贴着脸,在谢南星耳边轻诉。“原来你已经不能生育了,没了子宫,你连女人都不算。还能霸着叶倾不放吗?”
南星被动的坐在这空旷的厂房里。内心真正的寒,却随着陶妍的笑语而一分一分腾起。
没有错。当年她弭患宫颈癌中期,如果不是切除整个子宫,她连百分之十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是她一再拒绝秦桑求爱的真正原因。如果不是秦桑告诉她,他已有了和前妻的孩子,不再需要她养育子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考虑答应秦桑的。
她不能被他救了,还害他无子送终。
悉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陶妍‘啊’了一声继续说道。“说来也可怜,从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明明是你救了他,却变成我的恩德。他是堂堂叶氏的当家,需要一个延续他血脉的继承者。你却连子宫都没有!你说你还能做什么?废物。”
话到最后,陶妍冷笑,一鞭卷倒木椅。
女人狠狠摔在一边,闷哼一声,血水沿着鼻腔滑下。她缓缓抬起眼,轻声道。“如果你是为了叶倾恨我。彼此彼此吧,我们都很无耻。”
陶妍骗他,她也借由陶妍需要自己的血来威胁他。说起来谁更不要脸呢?
“无耻的是你!”陶妍心口猛地一跳。她哪有骗叶倾?她的形象那么完美!要不是这个贱人,至于吗?
陶妍怒火中烧,皮鞭又是猛地挥下去。
鞭痕出现在谢南星身上,由上到下一际,割的连衣裙都裂了,伤口紫红肿胀。她闭了闭目,抵御着疼痛带来的颤栗。
就算如此,陶妍心口的怒也不可能平!
她计划完美的人生,就因为这个人毁了。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和叶倾结婚。又怎会被家族放弃,被父亲当成礼物,送给当地的黑社会?要不是她还有几分手段,早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一切不是谢南星的错是谁的错?无意中发现这个贱人回来后,恨的想当场结果她!谁知叶倾天天守着她。她只能选择等,终于等到这个契机。
“不见棺材不掉泪!”陶妍冷笑,又是凌空几际皮鞭挥下。
谢南星闭了闭眼,坚韧的皮鞭落在她身上,疼的眼都挣不开。双手被固定成奇怪的角度,别扭的停顿着。
她终于明白,这世间种种皆有定数。如果这些都是她曾犯过的因,她愿意领受这份恶果。
陶妍被那平静的面容看的更冷笑几声。“你不会以为我就打你一顿这么便宜吧?阿豹阿忠。”
谢南星朝前视去,只见厂房外走来几人,男人。个个彪形体壮,摩拳擦掌,看她的眼神直白而欲望,谢南星脸色一下白了。
陶妍露出几分满意,这个贱人也有怕的。“哥几个就好好舒服舒服!记得毁尸灭迹。”她一横脖子,笑容冷绝。
“放心吧妍姐。不过你和这个骚浪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看这女人处处都透着美艳,都被打成这样了都十足诱人。
“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个骚浪贱抢走了我曾经的未婚夫,你说她该不该死?”陶妍嘻嘻笑着一把薅起谢南星的长发,逼她睁眼。虽在笑着,表情很狰狞。
“那她还真该死!”几人相视一笑。
女人就是女人。格局太小,为了这点子就要杀人,不过也好,便宜他们兄弟了。
陶妍拍了拍她惨白的脸。“我以为你早死了,没想到你没死。没了子宫,你连女人都不算了,还要往他面前凑!你说你下不下贱?”
她恨由心生,抓着谢南星的头就往地上撞去。“叫你缠着叶倾!叫你缠着叶倾!如果不是姨妈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活着!还敢继续纠缠叶倾!”
她的姨妈是某间贵族医院的院长太太。所以很多医院都有熟人,话说回来,当年若不是姨妈,她又怎么能那么简单骗到叶倾呢?
谢南星头晕目眩,额上早已是一片粘腻,喉咙间生出丝丝的铁味。她眉宇间一派安静,目光越过了虚无,看向更虚无的地方。
原来这就是她的结局。上天在她做下错事时,就给她准备好的结局啊……
她无声苦笑着,大门打开了。
光线大喇喇的射进来,所有人同时朝外望去。
谢南星眼已经睁不大开了,身体的血液也似停止了流动。所有的声音在这一霎消失了,万籁俱静。
这影相似曾相识。
那是高一的入学仪式,有个少年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的站在主席台上,他有着优秀的面部轮廓,和闪着瑰丽色泽的短发。她就是从那天开始,无可救药的做起了梦。
她睁开眼,有些迟钝的抬起头。
清冷的晨光金纱般笼在来人的身上,逆光下他的面容总是看不真切。光线如金,岚风轻摇,远处的小路长满了野草。
来人停在自己的面前,暗香浮动,她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喊道。“谢南星!”
她犯了傻,眼眶一红,低声喊了一句。“阿倾……”
男人瞬间把离她最近的陶妍制服,周围几人都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在发现他身后没其他人后,才抄起家伙‘呀’地冲来!
男人身手不错,几人夹攻都没讨到便宜。
谢南星却手脚冰冷。因为只有她才知道,那人是从病床爬起来的。
那几人见一时耐他不了,都醒目的共退了几步。
男人的第一件事不是替她松绑,而是紧紧抱住这副软绵绵的身子。直到确定她还活着,才深深松了口气。查到监控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路程短短,却几乎耗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耐性。
一开始他以为是她不愿意见自己,谁能料到是绑架。
谢南星呆愕的看着他,喉咙像被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陶妍一把挥开那几个手下的搀扶,踉跄的站了起来,眼神阴毒而狠辣。看的谢南星心里咯噔一下,想到陶妍带来的人,她几乎是瞬间就硬下了心肠。
“放开我!”
叶倾没有理她,只是专心的替她解开连接在椅子上的绳索。
“谁要你多事来找我的?我是心甘情愿来的,要你管?”这些都和他无关!再加上陶妍是爱他的,他不能再有事了。
叶倾没有理会她的冷言冷语。
“和你说话没听到吗?聋子啊?我要你立刻给我滚!”谢南星口不择言,又伸手指向大门。“还不走!”
她怨恨的瞪着他,眼眶却含泪。拜托,千万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面来。
“一起走。”他眼眸深深的望着她,解开了全部绳索。
“不要你多事。”她故作冷漠,推开他扶自己的手。眼尾克制不住的微颤,怕刺激到了陶妍。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放心,你们都别想走了。”陶妍笑着如此说。她一眼看穿谢南星的造作,也是再一次领会到叶倾的无情。
而这一切不止是谢南星,就连叶倾也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既然两个人心里眼里都只有彼此了,那干脆!一起给她去死吧。
谢南星的神情终于变了。
只见陶妍一把抄起抽屉里的手枪,子弹上膛,保险栓放下。
男人抓着谢南星的身子猛地往胸前一带。
只听‘啪’的一声!谢南星的世界渐渐被染成暗红。
“叶倾?”她听到自己出唇的声音那么颤栗,眼被染红,显得茫然。
男人无声朝她一笑,深眸幽静纯粹。
谢南星错觉般的抬手,那上面染满了粘稠的液体,她睁大彷徨而明艳的眸,又对上他的眼。
男人薄唇一掀,似乎说了句什么,大量的红沿着唇角溢出,映的那张脸白极了。
谢南星刹那间怔住了。
她突然觉得心口痛,那痛甚至超过了当年抗癌时注射的药。
她一辈子记得那种痛法。因为化疗导致白细胞减少,要打“升白针”,打针之后全身的骨头都是疼的,坐着、站着、躺着,不管身体接触哪里都会疼,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谢南星怔怔的看着,下一秒被男人推出门。
叶倾用最后的力气关上大门,给女人争取逃跑时间。
这一切看似缓慢,其实发生的很快!陶妍胸口还在上下起伏,双手维持持枪的姿势,眼尾殷红似血。刚才叶倾的所为已经让她丧失理智,她刚要出门连谢南星一起杀死,忽听到了警鸣。
男人们凝神听了几秒,也拥了来,神情几分慌乱。“警察过来了!”
原本他们只是受这个老大的小老婆邀,说是来玩个女人,而且这女的没背景没关系,死了都没人知道,他们才跟着来的。
哪知道她突然发疯杀了叶倾!那姓叶的是什么人?
这下事情大条了!估计他们得全体跑路了。
“你们干什么啊!”陶妍突然被其中一个人抓起来,扛到肩上,她被顶的枪都拿不住了。“让我杀了这对狗男女再走也不迟!”
陶妍这种人,其实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到现在为止她还是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只有别人负了自己,而她,从没有半点过错。要是有错也是别人的!
“这时候还不逃!挨枪子你自己去挨!”陶妍被这么一堵,理智稍稍回巢,放弃了挣扎,乖乖的从后门被扛走了。
这个时候,女人还在屋外‘哐哐’的擂着,推不开被叶倾从里锁住的大门。
她疯了一样,两行泪从眼中滑下。她跪在地上,起初的泪无声无息,到后来再也压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哭的声嘶力竭,哭的惊天动地。
“谁来帮帮我啊,谁来帮我开门!叶倾……开开门啊。你快开门让我进去啊!叶倾!”她歪歪扭扭的趴在门上,双手早已满是鲜血,长发散乱,额头湿黏一片,裸露在外的肌肤到处都是鞭痕,十足的触目惊心。
谢南星从未像此刻这样绝望过,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单纯的愿望。
她要见叶倾!他生她生!
他如果死的话……她也没有必要再活着了。
救护车和警车抵达了仓库。年轻的救助士看的倒抽一口气,忙招手让同事把这个疯狂砸门的可怜女人送到救护车上。
“小姐!里面还有人吗?”警察上来问。
谢南星像听不懂人话似的,还在砸门。她挥开护士们的钳制,拼命的擂门,不知疲倦似的。
门被警察破开了。
惨淡光线中,有一道身影倒在不远处的血泊中。
谢南星疯了一样的挣开护士,连滚带爬冲到他身边。
错乱地抚过他的眉宇,指尖颤抖,沾满男人护着她所流的血,出唇的声音简直像是一抹游魂。“别死……你不能死的……”
他是无辜的!他不该也不能因为她,就这样死在这里!这是她的孽,为什么不让她一个人承担?
男人双眼微阖着,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但那嘴型分明就是在说。‘我……没……事。’
南星涕泗横流,泪如泉涌。
但当她发现他还有气,又痴痴的笑了。那笑分明比哭还难看,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有几道鞭痕,看起来糟的不能再糟。
简直就像是个疯婆子!哪还有平时半分的明艳照人。
“原来你没死啊。撑住……千万不能有事,如果你有事,我就……我就……”她抓着他的手,
说了半天威胁的话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是在唇前轻轻的亲了亲,又是一大串眼泪,打湿了他的肌肤。
疯狂的痛楚因为他的回应而稍安,谢南星紧紧扣住他,眼泪肆意。
这两人看来如何都不能分开了,救护士和警察们相顾无言。
形容枯槁的她紧握男人的手,跟着救护车一路到了急诊室门口,她还在给男人加油打气。“撑住……撑住……”
医生阻止了她的最后一步,大门沉沉的关上。
“太太!先生怎么样了?”随后赶来的程前满脸慌乱。
谢南星浑身浴血,神色楞楞的。因为她也不知道会怎样,左不过是他生她生,他走她亦不留罢了。
程前心里咯噔一下,失魂落魄倒退一步,跌在椅子上。“……是我的错!不该让先生第一时间发现太太被抓走的,要是有个叁长两短怎么办。”
同胞的程后却淡定许多。“先生如果知道太太不测了,你以为他能活的下去?”从他这次处理的这么不着调就能看出了,明明有那么多完美的解决方案,偏偏自己单枪匹马就去了!
程后算是看透了,只要事情一牵扯到谢南星,先生就会乱了方寸。他又对着谢南星道。“太太,其实您很该再给先生一次机会。他这两年,很苦。”
女人没有回答,她愣愣望着红色的‘手术中’显示灯,只觉得它比血还要艳。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疯狂。可是他身上有整个叶氏,大家都以为他是叶氏长子,就高高在上,可是就没看到这些荣耀下的担子。他是真的爱你,就算是当年的陶妍……我也不曾见他如此癫狂的付出一切过。”
“您再看看这可有叶氏的人出现?虽说他贵为叶氏长子,可如果他一旦出事,您信不信立刻就会有其他的叶先生顶上当家位置?您认为他在这样喋血无情的环境中成长,能养成什么样的性子?他为您已经改变的够多了……”
没有人回答他,程后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先生是把人伤的太狠了,不是叁言两语可以扯平的。
谢南星环臂不言,程氏兄弟的话看似一句没听进去,其实早已烙到她的心脏上。
自打两年前那场手术,她以为这世间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她不能失去叶倾……
那一颗眼泪就是这个时候掉下来的,如同冬日的初雪,悄然无息的落下,又消逝与这茫茫人世间。
程后微怔,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原来他们还是相爱的。
中途万雪琪也过来了,她一把搂住谢南星,没来由地为她感到哀伤。“在我怀里哭一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的。”
这些年叶倾的改变,万雪琪是清楚的,她更知道好友根本没嘴巴上那么潇洒。想来是她这些年早已看了太多他们深爱的足迹,故而对他们都怀着一颗悲悯的心态。
然而支撑几小时没流泪的女人依旧默默望着亮起的手术灯不语。雪白皓齿将嘴唇咬的出了血,眉心微蹙,冷汗涔涔而下,衣服凌乱处全是红肿淤青,脸上的表情也愈加狰狞。
再后来,秦桑都来了。
每个人都很焦急,除了显得格外冷寂的谢南星。
如果叶倾没死,一切好谈。如果叶倾就这样走了,阿星要怎么办?但是这句话,万雪琪不敢问。
在万分焦急的等待中,急诊室的灯灭了。幸中的万幸,因为那一枪一开始是瞄准的谢南星,叶倾用自己的背去挡时已不是要害。虽然表现的异常凶险,这条命还是保住了。
“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问道。他翻着术中记录,准备交代一下48小时注意事项。
没有人回答,医生都怔了一下。
程前程后相看一眼,正准备上前一步时。
谢南星缓缓抬头,温柔却意外坚定的。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