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得晴都听傻了。当听到齐家的两位老人有悔婚之意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着桂娘道:“母亲!你跟父亲合离的时候,不都已经说好了,我和哥哥的婚事将来都不用成家操心。为何父亲突然又来了这一出,这……不是拿了我的名声,扔在沟渠里泡吗?”
桂娘哪里知道长久不来往的成培年为何突然如此抽风?当初两个小的定亲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知会成家,特意让人入京城的时候给成培年带过话。
那时候成培年还好好的,只传了口信说,他相信秦老太君的眼光。
没想到转天的功夫,成家就变了味,还跑去齐家搅闹,真是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知晚喂孩子之余,抽空看了一眼表哥,觉得这应该跟四少爷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果然,等得晴她们走了后,成表哥跟祖母私下里说了在京城跟成培年不欢而散的事情。
在他面圣之后,成培年在宫门前等着他,再次旧话重提,想要成天复归回到成家。
结果自然被成天复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那时成培年好像恼羞成怒,大约也因为是这样,才派人去齐家耍了威风,要搅黄女儿得晴的婚事吧。
不管怎么样,齐家那头的误会总要解释,不能让人以为是因为得晴的哥哥得势,她家就准备悔婚,才故意撺掇成家去闹的。
不过桂娘若是跟着儿子回去,又不放心自己的母亲,最后一家子商议到最后,老太君倒是点头肯回去了。
毕竟家里还有两个未定亲的女孩,还有书云如今十三,也要恩科应试了,回转京城,也好入些更好的书院备考。
而且她家跟王府婚书已解,而慈宁王府从盐税案以后,为人处世低调了不少。现在两家解除婚约,都会自觉回避,就算回京也可以免了跟王府虚以委蛇的客气往来,省得恶心了自己。
盛家一别京城三年有余,如今能回去,兴奋的自然是家里几个小的,就连王芙也有些跃跃欲试。
香兰跑去问正在盘账的香桥:“姐姐快入京了,可我还没有像样的新衣,也不知京城里现在时兴什么样的裙子?”
现在家里是香桥管账,所以香兰想要新裙子也只能过来求姐姐。
知晚一边盘账,一边吃着刚刚打出来的糯米糕,顺手给了香兰一块,然后对她道:“你都说了,得穿京城里时兴的,现在买也来不及,不过我托了办事的伙计,将你和得晴的身量尺寸已经告知了京城一线红斋的裁衣老师傅,让他们选了衬肤色的布料子缝了几件,等我们回了京城,差不多就能送到府上,耽误不了你们赴茶宴。”
香兰咬着糯米糕,紧着给香桥溜须拍马:“怨不得祖母什么事儿都愿意托付给你,你可真是什么都想着……那……还有胭脂水粉,前些日子你给我的江南水粉用着就挺好,我那盒已经见了底,你可想着让伙计给你送账本的时候,再给我捎带几盒啊!”
知晚已经习惯了香兰现用现拍马屁的德行,捏了捏她的脸道:“只要你乖乖的,别惹嫡母和祖母生气,跟弟弟妹妹们也好好的,我保证你美若天仙般地出现在那些个大小茶宴上!”
香兰乖巧地点了点头,复又觉得莫名的气闷。以前这些话,可都是父亲教训爱惹事的香桥的。
可是自从父亲过世以后,她的这个暴脾气的长姐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成熟而有担当,渐渐的,府里的大事小情全都由着她做主,就连嫡母王氏也时不时要询问着香桥的意见处理仆役家事。
这也让以前处处都比姐姐强的香兰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是时间久了,看着香桥妥帖地处理着大小事情,管家的权威便是这样一点点地立在了那里。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香兰也不好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地跟香桥说话了。
而且她发现,自己若是听话些,香桥这个当姐姐的还是挺疼人的,最起码会叫铺子里的掌柜送些上好的香脂水粉给她用。
再说香桥现在替表哥管家,那……不也是替自己管家?想到回去京城之后,她便要寻机会试探表哥的心意。
若是表哥肯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想着自己若是能嫁给成天复,就是堂堂将军夫人,又能像香桥姐姐这般替表哥管着万贯家财,香兰的心都要飞了。
既然制定了行程,盛家老小便装点行李就此启程了。
香桥最近给自己买了一家船行,主要是从建宁船行的二爷那里讨了些内河短运的小活。
这些小活盈利不多,二爷也看不上,可是香桥却可以利用这船行兼作药材配送的买卖,最要紧的是,她打算在叶城鼓捣出一个与京郊的冯岩酒庄相类的饭庄子。
因为料理生意的缘故,前年的时候,她跟冯岩酒庄管事的三小姐认识了。她也是从冯三的嘴里才知那酒庄的生意有多肥。
用冯三的话讲,赚了富户的钱银后,就懒得拿那些蝇头小利了。
这话让知晚琢磨了一夜。她现在到底是替别人看管钱财。虽然表哥赏给了她两间药铺子,可是也就比肩个乡间的土财主。
她想要自己再鼓捣些赚钱的生意,所以最后请工匠画图纸,鼓捣出了这个祥和酒庄的大致版图来。
这里不光可以吃喝,还可以采摘钓螃蟹,最主要的是,夏日清凉宜人极了,附近还有山泉可以戏水,更有围猎的兔园子。
不过若是想要建成,她这几年替成天复管家赚取的银子几乎都要搭进去。
为了周全起见,也要等着回京城时好好运作一下,有把握让京城的贵女们坐了她船行的船来此消夏,才可动工开始。
所以她也盼着快些回京,张罗好船行,打通门路,看看能不能跟京城的夫人小姐们接续上情谊,顺便给酒庄推推人脉。
这一路坐船,顺着水路回转京城后,盛家总算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
入了城门后,香兰看着繁嚷的街市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有种被贬仙子重返仙境之感。
知晚也探头看,数着街道找自己新开的船行铺子,听替自己跑腿的人说,正在东街的二尾街角处。
等她看到船行的招牌时,连忙让车夫喊停,然后让丫鬟搀扶下了马车,走过去跟祖母招呼道:“祖母,正路过我新开的船行,我想进去看看,一会便回府去可好?”
秦老太君也知道这丫头不爱香脂水粉,就爱打算盘数钱,前些日子就听她念叨船行酒庄的,现在不让她进去,岂不是要让丫头抓心挠肝的?
所以她点了点头道:“去看看就赶紧回来,我们盛家离京这么多年,总会有一些相熟的夫人小姐要登府来探望的,待回府了还有一堆事情要忙,你表哥现在也回来了,让他帮你找些可靠的掌柜来,钱银的事情就让他们处理,你一个闺阁小姐,不要整天只想着赚钱!”
知晚当然明白回了京城要忙一阵子交际应酬,听祖母拐弯骂她是财迷,也是吐着舌头笑笑。
知晚看着祖母的马车先行之后,便领着凝烟和单妈妈进了船行。
那船行里的伙计都不认识东家,看小姑娘进来还以为是要运货的客人上来了。
知晚也不点破,只询问了运货的价钱和路线日程一类的。可是他这一问便发现问题了,船行里要的价钱比他自己跟掌柜定的价格要贵很多。
知晚有些诧异,疑心掌柜的行欺上瞒下的勾当,便问:“我是听别人介绍才来的,不是说你们家船行刚刚开业,图的是薄利多销,价格很公道吗?”
那伙计一脸赔笑,小声道:“小姐,您这是来晚了。若是两天前您来,保准这价格压得低低的。可是昨日人家京城码头船行行会的会长找上门来了,指名道姓说我家的价格定得太低。搅乱了船行的行市,若不将价格抬起来,那他可不敢保证,我们船行的船在码头上能不能顺畅通行了?”
知晚听了有些皱眉,那位会长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是据她所知,京城船行里,大多都是跑长运的船主。
而像这类短途的船只,原先也都是零散分布,都是自己养船的船主。她成立的船行,也是请托了陈二爷的关系,将原来零散的船主攒到一起,便可以整包一些转运,或者是出外游玩的活计了。
这短途的船费定的高与低,又干那包大活的船行商会什么事情?
想到这,她让伙计叫来掌柜,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掌柜说的也是跟伙计一样。
“大小姐,我们若是坚持自己的定价,惹得那位会长不快,那这短途的船运,也不好走啊!”
知晚喝了一口茶问道:“那位会长什么来路,竟然比当地的府尹都豪横?”
掌柜叹了口气:“乃是慈宁王府管家的一个远房侄儿,平素就是城里一霸,他做会长这些年,外人都打不进京城的漕运。就连建宁的陈二爷也要年年给船行交纳大笔的岁钱呀!”
知晚有些意外的挑眉:“慈宁王府下人的远亲而已,还这么般豪横?”
掌柜摇了摇头道:“小姐,您不知董家军又打了胜仗?这几年征战倒是让原本颓态的董家再次复兴,而那位李会长则负责协同大西的辎重运输,手握军牌,调配粮船,这京城一带的船,都由着他调配,能耐大着呢!”
凝烟在旁边听了都来气。她们盛家也算是军眷了,怎么会不知那北边打仗的内情?秦家原本是开国元勋,可是这些年来,子弟多被慈宁王一系压制。
这次大捷,秦家子弟建功无数,可惜却被那个董长弓赶上了狗屎运截胡,大半功勋全记在了他的头上……
不同于凝烟的义愤填膺,知晚倒并不意外慈宁王爷重新得势。
陛下年岁已大,可是太子却一直半死不活地立在储君之位上,也不好废太子另立,只能等着太子一命呜呼,圆了父子君臣一场情义。
可若太子离世,按着嫡庶论起的话,也是田皇后的幼子承嗣。所以田家无论怎么看都是稳坐国舅的金椅子,隆宠日盛。
当今陛下善于制衡之术,求得尧舜贤名,从来没有过大兴牢狱,重罚群臣的事情。待他百年之后,一代圣君贤主的名头注定是要载入丹青史册里的。
可田家的势头又不能不压制,所以陛下最近又有隐隐抬举慈宁王府之意,让他这个被打压了甚久的大儿子再重新兴复。
让人一时摸不清,天子将来传承时究竟是要嫡庶而论,还是长幼有别。
这便是天子之威,让你感觉离得更上一层楼只有一步之遥,而又遥遥不可及,不到最后一步,也无法定出输赢高下。
可有一点,谁若是得意忘形,冒头冒得太甚,陛下的雷霆之怒必然会精准击下,叫人防不胜防。
第53章
想到慈宁王府再次得势,知晚的心也有些发冷。
人人都道陛下贤德,可是贤德难道非得在一片污垢上涂抹脂粉掩饰,强装父慈子孝,天下太平吗?
原以为经过上次陛下宫内惩戒慈宁王的事情,那狗贼王爷就此伤了元气,没想到他倒是能忍的,看准了时机,借着北边之乱,东山再起。
朝堂上的的事情,不是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能扭转乾坤的。
知晚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而是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先将马车赶去京城河埠头看一看。若是寻了机会,她想去拜一拜那那位行会的李会长。
当马车到了河埠头,刚下了马车抬眼看过去,那些码头上的船清一色都插着船行行会的会标——一只金光闪闪的金斑鸠。
凡是插上这旗子的,都得是每年交了足够的行会会钱,不然的话,这些河埠头连进也别想进。
知晚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会长派人敲打掌柜让他涨一涨钱,涨下来的这些钱其实也都是要交纳给行会里的。
若没有这只金斑鸠,她的这个船行算是白白组建了。而她在叶城的那个酒庄子,也会因为路途遥远,没有便利的周传而宣告流产……
看了一会儿之后,知晚决定回去,可是转身的功夫,却跟迎面走来的一个年轻男子撞了个正着。
再抬头看时,知晚真是觉得无巧不成书!跟他撞在一起的……竟然是他那刚刚解除了婚约的未婚夫金廉元。
几年不见的功夫,世子爷是愈加倜傥了,似乎因为入了兵部勤于习武的缘故,显得膀阔腰圆,一身的官服,看上去比三年前成熟稳重了些。
也不知这位世子爷今日来这码头是要出游还是接人?
不过这都是与她无关。知晚本来也不想跟他寒暄,便是后退了几步福福礼,便转身而去。
可谁知,世子爷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问:“刚才是在下鲁莽不小心冲撞了小姐……不知小姐是哪位府上的,或者是刚来京城吗?”
知晚没想到这位老熟人居然用搭讪的口吻跟她说话,不由得诧异地抬头看他,却发现世子爷目光热切,紧紧的盯着她的脸,那样子跟以前他逢迎画舫上的花魁……极为相似。
世子爷是真的没有认出他的这位前任未婚妻来。
他今日本来是到河埠头公干,要交接一批兵部的货物,可没想到行路匆匆间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他的时间紧,原本极不耐烦,可待看清撞过来的姑娘时,不由得看得直眼了。
平心而论,他从小就是在胭脂堆里厮混出来的,王府里美婢如云,王府外红颜知己不断,寻常的姿色虽然能撩拨他心动,但是一眼过后,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当他跟面前这姑娘四目相对时,却有种屏息凝神之感,总觉得跟她梦里似曾相识。
面前的女子身形纤美窈窕,肤若凝脂,难得的是,居然没有像京城姑娘们那般不要钱似的涂抹胭脂水粉,只露出本身清雅的面庞。眉若墨柳,眼含秋潭皎月,洁白的贝齿被嫣红的嘴唇衬得发亮,尤其是她挑眉微微斜看人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娇憨风韵。
看这姑娘打扮素雅,衣服发髻的式样,都不像京城里流行的。她的身后有丫鬟婆子跟从,又从河埠头走过来,应该是富户人家初来京城。
一时间金世子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虽然他经常在风月场上打情骂俏,结下红粉知己无数,可是这种一见钟情,怦然心跳的感觉是许久都没有了。
当下他自然要问清这姑娘是哪个府上的,也方便他以后递出请帖,与姑娘好好结交一番。
可是这番殷勤,在知晚看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挑眉无语地看着金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