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正在长个子,对于美食毫无意志力,等吃的干净了,她才发现盒子上有封盒的条子,上面是封盒日期时辰——竟然是今日清晨才封盒的。
知晚一时愣住了,这才明白,这是表哥临走前吩咐人今日一大早买了放在书架上,特意留给她吃的……
唇齿间的蜜意不断扩散,流转到了心底,眼中的湿意也渐止不住——因为今日……是一个叫晚晚的小姑娘降生到这个人间的日子。
不过自从与父母分离之后,这个日子便跟寻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了……她也从来不会刻意去想。
只是去年时,她应该是在这样容易勾起回忆的日子里,无意中在书信里曾跟表哥提及过。
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还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庆生……
知晚小心翼翼地拿起最后的一块,却有些舍不得吃,只是默默地坐在了表哥惯坐的椅子上,微笑而伤感的蜷缩起身子,抬头静静地看窗外如水月光。
此时的表哥,是否也在英州抬头仰望月亮?
第二天一大早,盛家的母女四人坐上马车入宫去了。
得晴看着香桥有些睡不足的样子,便笑她是不是有些恨嫁,夜里睡不着,想着自己未来夫婿何样?
知晚红脸去捏得晴的嘴,一时间两个小姑娘笑闹着,倒是冲淡了入宫的忐忑。
这几年,皇宫扩建了不少。陛下年事已高,却生了些享乐之心,在西殿那边建了戏台和模仿前朝的饮酒赏舞的高台。
最近戏台子刚刚搭建好,当她们走在通往后宫的路上时,隐隐都能听到西殿传来的丝竹歌舞之声。
人到老年,也许会看淡生死,也可能会更耽于享乐,看来顺和帝应该是后者,他虽然年事已高,不爱女色,但是对于玩乐一道却比以为更甚……
等一众女眷们入了后宫,那位田皇后倒是没有见老的样子,又因为诞下龙子,心情舒畅,依旧艳光四射,只微笑着与众人寒暄。
等见到了盛家女眷时,田皇后脸上的笑意更盛,笑着道:“真是有些年头没有见到你们了,也不知你们在叶城老家住得惯不惯。”
田皇后和颜悦色,王芙和盛桂娘的心便也渐渐放下来,微笑着与皇后应答。
成得晴这次算是有了教训,上次因为解手落单,差点埋葬了自己的终身,所以这次临出门前,连米粥都不曾饮过,入了殿来,也是滴水不沾,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坐着。
不过她们发现在府里的忧心显然时多余了,一直到众人有说有笑地分线,开始为太子妃的孩儿做小衣裳的时候,田皇后也没有替田家腿瘸的侄孙出气的打算。
就在这时,西殿的陛下听曲子归来,皇后特意请陛下过来坐一坐,顺便给他看看各府呈献的彩头。
各府呈现之物无非是针线织物,就连金锁玉佩都不曾有。毕竟皇孙金贵,若是自己呈献的饰物不小心勒到皇孙,那可罪过不小。
这些贵妇人心里都有数,送些肚兜,尿垫子一类的,绣些吉祥如意应景讨彩头便是了,毕竟到最后,这些东西宫里也不会用上的。
譬如知晚呈献的也是绣着小麒麟的襁褓而已。
陛下对于自己的这个未来嫡孙倒是很看重,居然过来很有兴致地看了看,并坐下饮一杯茶水。
众家夫人很有眼色地说些京城新近的趣闻,说给陛下听,只听得陛下笑吟吟的。
不过陛下的目光倒是很长久地停驻在了盛家大姑娘的身上,那目光与其说是惊艳,倒不如说是殷切怀念,也不知是想起了谁。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长久不言语的陛下,然后微微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高王妃。
高王妃正在讲城外的趣闻,也不知怎么的,就将话题转到了河埠头船行那里去了。
“你们盛家虽然没有男子在朝为官,却威风不减,听说前些日子,盛大姑娘船行的伙计还在河埠头打人了……当真是招惹不起啊!”
皇后听了这话,诧异地看向了知晚,蹙眉道:“盛大小姐,此事当真?”
就连一直心不在焉的陛下听了这话,都狐疑地看向了柳知晚。
听了高王妃发难,知晚倒是心里一松,原来由头在这里。
相比较之下,与其拿理亏的田家侄子发难,到真不如河埠头的船务来的名正言顺,而且这种陛下也在的场合,坐实成天复纵容家眷耀武扬威,的确是一步一箭双雕的好棋。
这慈宁王妃故意在这样的场合说事,是准备投靠到田皇后的麾下,一起对付成家表哥了?
想到这,她坦然承认道:“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坐在高王妃旁边的董映珠很有眼色地喂话道:“陛下圣明,曾经有旨,杜绝船霸路霸叨扰民生。盛小姐你如此行事,未免太霸道了些吧?岂不是不将陛下的圣意放在眼里?”
她的父亲董长弓刚刚复起被重用,而世子爷也解除了婚约。董映珠知道自己成为世子妃已经指日可待,这些日子来倒是一直讨好地跟在高王妃的身旁,很有眼色高低。
可惜她对昔日的盛妹妹就毫无当初挽着手臂,相赠玉环簪子的情谊了。
知晚看着她的这位差点成为入府姐妹的董姐姐,微微一笑:“董小姐懂得真多。”
皇后放下手里的针线,一脸正色道:“前些日子,朝堂上还因为河埠头的事情,争吵个不休,据说是成将军执法严苛在……将船工打了,如今看来,你们盛家倒是跟成将军的行事一脉相承,霸道得很啊!”
说完这话,她微微看向了一旁的陛下。顺和帝耷拉着眼皮,微微沉吟一下,然后抬眼看着那盛家小姑娘。
这话明显是要往成天复欺行霸市上引,吓得盛桂娘和王芙都是脸色一变。
不过知晚趁着她俩说话前,倒是放下针线,施礼跪下道:“启禀二圣,人的确是打了,可并不是我船行的伙计动手,而是船行行会的李会长派人来,要收缴我家船上的斤重费。两边一时言语误会,就此争吵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旁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太子妃倒是接话道:“哦?什么叫斤重费?”
因为知晚表兄妹俩与东宫的交情,从未展示在人前,所以像这等场合,她与太子妃也只作不熟的样子。
不过现在眼看这皇后挑着陛下在的时候发难,太子妃心疼这小姑娘,便适时喂话,免得她在陛下面前无法说出辩驳之词。
听太子妃这么问,知晚便从容应答道:“就是船行新立的规矩,每艘船除了按月缴纳的会费外,还要看货船运送货物的多少,若是超过了吃水线,要按斤数再缴纳额外的斤数费……这里的门道我也说不太清楚……对了,那行会的李会长乃是慈宁王府管事的侄儿,高王妃应该比我更懂里面的门道……”
高王妃看这小丫头居然将话往慈宁王福指使下人盘剥船行上引,也是有些恼羞成怒,冷声打断道:“我府上的下人成百,谁知道他们的亲戚都做什么营生?如今出了事情的是你自己开的船行,与我王府何干?”
知晚诚惶诚恐道:“王妃说得在理,我船行的伙计也是这么跟李会长说的,让他别什么都拿王府作筏子吓唬人,慈宁王位高权重,哪里会这般不要脸面盘剥船工的血汗钱?结果那李会长下面的人听不惯了,就动手打了起来,我们船行的伙计不过是反手回击而已。”
就在这时,陛下倒是开口了:“河埠头的那场架可不是一般的阵仗啊!这两天谏官的折子都在说这事情。原来竟是你开的船行闹的,听说打伤的人不下数十个,而且都是那行会的人受了重伤,你们船行的人倒是好像没事一般,有人说是成天复将军调拨了军营里的好手给了你的船行作打手,可有此事?”
桂娘和王芙可不知道这些个乌糟事情,一时想起这两天盛香桥忙得不见影儿,一时听得是目瞪口呆,心说怎么从来没听盛丫头和成天复提起过?
皇后心里却是一阵冷笑,这事儿是前天晚上才闹起的。
那李会长也是得了高人的指点,趁着盛家船行替那个什么北边来的亲戚运东西的时候,立意挑起茬子,然后激得人动手。等回去的时候,又故意敲断了几个人的胳膊腿,抬着担架去官府告状去了。
不过真动起手来的时候,李会长都没费心再加工一下手下的胳膊腿,因为那对方真是下了狠手打,一看就是练家子。
李会长大喜过望,立刻抬着十几个人报官去了。
如今趁着陛下在,田皇后的意思是趁着这丫头毫无防备,没时间跟成天复串供,就将口供坐实了,也省得成天复那厮在前朝狡辩。
听到陛下发问,知晚红着眼圈,一脸气愤道:“打伤人是真,可并不是成将军派人来打的,而是自家亲戚带来押送物品的镖师们。他们看船行的人不经允许便要去砸船上的东西,便将那上船的人给扔下去了。臣女听了也是气得不行,真……真恨不得自己也在现场,再扔摔几个下去!”
这话说得皇后和高王妃面面相觑,竟然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心道:这平日里贼精的丫头怎么今日说话这么没有分寸,竟然轻而易举就认下了,莫不是疯了?
顺和帝听了这话,也挑着白眉笑了一下,看着她道:“怎么?你在乡下这几年是入了匪窝?还嫌下手不够狠,要亲自去打人?”
知晚半抬起小脸,一腔凛然正气,朝着陛下再叩首道:“陛下可能有所不知,成家表妹这次嫁的袁家,乃是袁雷王爷之后。他们在北方放牧多年,可心里一直感念先帝隆恩,却苦无机会尽尽忠心。听闻陛下即将大寿,这次入京不光运聘礼,还运来了千里马作为寿礼。可那船行嚷着要将袁家后人敬献陛下的寿礼上秤收钱,袁家镖师气得不行,他们在北边小地方呆惯了,竟然不知入了京城,不光缴纳官家驿站的费用,还要给什么不知所谓的行会交钱,听这帮混混还要秤一秤袁家人对陛下的拳拳忠心,实在不能忍,所以一时激愤便将人打了。”
因为盛家人不事张扬,这得晴要嫁的人是袁雷的后人的消息并没有传扬开来。那些聘礼里也都堆积在城外新买的院子里。
就连田佩蓉也是昨天晚上才从成培年的嘴里知道信儿,还没来得及往宫里递话呢。所以帝后二人可真不知道袁家后人入京城的消息。
袁家当年建立的是赫赫战功,可是不慕功名洒脱离去,先帝爷在世时,对于袁王爷也是大加赞许。
如今他的后人进城,莫说打伤了几个要过路费的混混,就算是打了皇子皇孙,陛下也得看在他家老祖宗的薄面上从轻发落。
更何况是有人要收给皇帝寿礼的过路费,这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啊!也难怪那盛家的姑娘都说,她若在场也要冲上去打人了。
第67章
田皇后听到这,心里一翻,脸上倒没有显露出来什么。
反正今日出头挑事情的也是慈宁王府,她只是优雅笑着道:“成家的姑娘竟然嫁给了袁王爷的后人,真是可喜可贺……”
知晚却苦着脸:“回禀娘娘,暂时贺不起来,前晚河埠头来了一群子官兵,袁家大爷也被抓到牢里去了,也不知能不能在成礼前放出来……对了,袁家大爷还吩咐我赶紧将骏马呈给陛下,免得他被关久了,那些骏马少了人照拂,在城外生病了……”
“简直是胡闹!忠良之后到了京城之下,竟然是这等待遇?”陛下听完之后,回头吩咐身边的大太监,“你赶紧去刑司让他们将人放了,另外去将那个什么行会的会长提审来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竟然连臣子送给朕的寿礼也要收取一份过路费!”
这下子,高王妃的脸色便是十分难看。
可恨那个李会长竟然不打听清楚那批货物的来路,只以为盛家接了肥活,便立意要给她难堪,还眼巴巴地跑到她这来,说什么能彻底扳倒成天复,让他不敢再染指航运。
而田家主掌刑司,原本暗示着王府,如果有合理的由头,便可以将此案做大,让他们只管闹去。
毕竟成天复乃是秦家军一系,跟田党也不甚亲近。加上成天复将田家的一个庶孙伤成了瘸子,这让田国舅大为光火,也立意要给这个新出炉的将军一点颜色看看。
所谓三人成虎,只要将成天复的官声搞臭,他日后在朝堂上想更进一层楼也举步维艰。
更何况恩科在即,就算他才高八斗,可是庇护表亲霸船霸市的恶名传扬开,就让他与殿试头名无缘。
原本王府和田家各有算计,事成之后各拿各的好处。
这下可好,原本是去碰瓷讹人的,没想到凭空冒出了什么袁王爷的后人,打伤了十几个人都变得有理有据,正大光明。
陛下一向注重自己的贤君之名,岂肯让袁王爷这样名满天下的名臣之后受委屈?
当知晚得了陛下的隆恩,免礼赐座回到座位上时,周围的笑脸骤然真诚了不少,众家夫人千金一个个是笑逐颜开地给盛家和成家两母女道贺!
那田佩蓉看见自己皇后姑母的眼神横过来时,也是暗暗叫苦,心知姑母一定是抱怨自己知情不报。
可她真的是昨晚才知道,而且这几日她一直忙着别的事情,哪里知道皇后与高王妃在这里给盛家丫头做了绳套?
这甩了半天绳子,却没套住狼崽子了怨不得她!
接下来,陛下倒是和颜悦色地问盛家大丫头一些问题,知晚向来是拍马捧屁的好手,只逗得陛下龙颜大悦。
当离开大殿时,陛下笑容满面,又深看了知晚几眼,这才哼着南曲背手离去。
等从宫门里出来的时候,王芙和桂娘的心还在狂跳,王芙连忙问长女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原来前几日知晚忙得不见人影,就是因为河埠头闹的这些事。
本来知晚并不想在得晴的婚事上节外生枝,所以就算行会的人一再挑衅,她也没有像李会长所愿的那般,去跟成天复告状。
可是那日袁家大哥倒是撞见了那些行会打手们找茬的情形,袁大哥向来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什么横茬子没见过?他跟祖上那位异姓王爷一样,都是随心随性的人物,吃软不吃硬。
若是只好言收刮点过路钱也没有什么,可是这帮孙子故意刁难人,袁大哥一个没忍住,带着手下就将这帮人扔下船去揍了。
就连闻讯赶来的李会长也被袁大哥拽着衣领,扇了几个大耳掴子。
等知晚赶到的时候,已经痛快打完一场,那帮行会的人一看袁大哥领的都是练家子,便一口笃定是成天复派了兵卒前来给他的表妹充当打手。
当下那李会长便叫嚣着报官要来拿人。
知晚没有办法,想请成表哥来保住袁大哥免受牢狱之苦。
可是那袁家大哥却挥了挥手:“你还是别叫你表兄了,我听着这意思,他们也是立意来找茬的,是我一时冲动,给你们添麻烦,左右就是赔偿医药钱银,大不了我去蹲几天牢狱就是了。你叫你表哥,岂不是正坐实了他的罪?”
知晚知道袁大哥说得有道理,可是若是就这么忍气吞声,白白让李会长那等子船霸无赖闹一场也是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