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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走近点看看?”
    胖子点点头,两人蹑手蹑脚走到窗下, 朗朗的读书声隐约从里面传出来, 正此时,坐着的人慢慢踱步到窗边,借着油灯的光, 一个摇头晃脑的人影出现在窗户纸上。
    “啧,怎么跟傻子似的?”瘦子看见后嗤笑。
    胖子理所应当道:“独人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一个穷到衣服只有几件的泥腿子,仗着读书好,整天拿鼻孔看人,不仅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瞧不上,连其他穷苦学子也避之不及。
    “也是,要不是他不识好歹,我们需要这般费力嘛!”瘦子咬牙切齿。
    这事说来话长,临近月试,县学的学子们纷纷紧张起来,不管是头悬梁锥刺股,还是去寺庙求签拜佛,每个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测试各显神通。
    当然,以上都是普通的农家子弟。
    按道理来说,像胖子瘦子他们这种在县学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本不应该担心,可偏偏两人家里都给下了规矩,如果再垫底,这次就直接滚出家门!
    两人当然不愿意。
    可荒废学业这么多年,《论语》都读的不求甚解,要让他们在几天的时间内突然通过夫子的测试,岂不是荒诞无稽?
    所以他们想了想,决定找个“捉刀”。
    这瞧中的,自然就是甲字班里读书最好的施傅兴。
    “他为什么不愿意?”胖子在窗户底下蹲的脚麻,干脆拍拍屁股坐到地上,“一百两,够他活一辈子,他的爹娘也不用出来卖炒田螺。”
    “哼,这种人我见多了,胃口太大,也不怕撑破肚子。”
    “独人也爱金银?”
    “独人也是人。”
    胖子哦了声,过了会儿忍不住搓搓胳膊:“你说他什么时候才睡觉啊,万一不睡,咱们怎么偷卷子?”
    瘦子听到后也有些迟疑,眼看蹲了快半个时辰,屋里的人依旧精神充足,倒是他们两个困得直点头,狠心道:“再等一个时辰,如果还不睡,咱们直接闯进去把人打晕。”
    “行!”胖子打着哈欠回答。
    做好决定后,两人便倚着墙壁开始静静地等待,昏沉的夜色下,渐渐起了小风,空气中隐隐有些水气......好在独人不是铁人,又读了一会儿,斋舍里的油灯就熄灭了。
    “走!”瘦子杵了杵打呼噜的胖子,“进去再点火折子。”
    寂静的夜,两人做贼般悄悄钻进独人的房间,直奔摆着一摞摞书籍的桌案。
    “藏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不到!”
    “应该就在这里,仔细找找。”
    瘦子挪开一整摞书。
    借着微弱的火光,隐约看清书名,什么吕氏春秋,山西县志,鬼狐传记......内容多样,瘦子甚至在其中看见了一本女诫。
    心里更加鄙视,看来这独人也不是多么正经的人。
    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瘦子浑身一僵,以为是独人醒来,纠结着直接将人打晕还是逃跑,这时候又响起来胖子的声音:“这里居然还有炒田螺!”
    瘦子愣了愣,转头看见胖子居然开始吃桌子上放着的东西。
    气得他差点骂人:“王麟,你疯了吧?!”
    “嘿嘿,你先找,等了这么久,爷的肚子都饿扁了,先吃点东西打打饿。”
    “你!”
    虽然都是纨绔子弟,瘦子的家世却比不上胖子王麟,此刻也管不了对方,气得牙痒痒,干脆转身自己去找,同时心里想,找到后绝对不给胖子……
    “到底放哪里去了?”他嘴里念念有词。
    不知何时,屋里窸窸窣窣吃饭声消失不见,沉迷于找卷子的瘦子却没有发现。
    再一次将书案翻了一遍,书本扔的到处都是,有些甚至被他弄坏:“这独人属耗子的啊,还会打地洞。”
    “他不属耗子。”
    “啧,不属耗子就是属黄鼠狼,那张脸正合适。”
    背后,施傅兴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他的脸怎么了
    转而继续盯着鬼鬼祟祟的人,如果不是白天的时候贾子宏突然过来提醒自己,恐怕就真的让他们得逞,“你在找什么?”
    “你傻啊,咱们不是来找卷子的嘛,结果你这饭桶就知道吃,吃吃吃!赶快吃完来帮忙!”
    “呜呜呜!”
    坐在屋子另一边吃田螺的胖子忍不住发出动静。
    这时,瘦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放上了一个手掌。
    手掌宽大单薄,骨节分明,落在肩膀那儿,甚至硌得有些疼。
    一瞬间,瘦子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触感绝对不是胖子的手!
    既然不是胖子,在这个房间里,还会有谁
    瘦子的头像石头一样坚硬,慢慢的,慢慢地转过来。
    “呵,又见面了。”
    只见早已经睡着的施傅兴,一张脸在火折子的光下忽暗忽明。
    “啊!鬼啊——”
    施傅兴:“......”
    第二天,官府衙门。
    施傅兴跪在正堂,义正言辞:“学生施傅兴,状告王麟、刘彬两人,半夜入室窃取学生东西。”
    “哦?是县学的学子啊。”上方坐着的中年人捋了捋胡子,他长相儒雅,留着长长的美髯,身上穿的是七品官服,正是金城的县令庚知昉。
    施家人对这位爱民如子的县令极为推崇,施傅兴自然也是,他从内心便尊敬庚知昉,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并未添加:“身为同窗,不想着怎样切磋学习,却在半夜偷偷入斋舍行盗窃之事,实是不顾王法!”
    话语里既愤恨又失望,恨铁不成钢。
    旁边被带来的两人顿时坐不住了:“冤枉啊,大人,学生没有做那些事情啊。”
    喊话的是瘦子,“大人,我和王兄昨夜的确是去过斋舍,但那是因为与友人相约,绝对没有偷施兄的东西!”
    “对!没有偷!”
    “哦?”庚知昉道,“与什么友人,为何与友人相约要选在亥时?”
    瘦子说了斋舍另一学子的名字,“我们一直在友人那里,亥时准备离开,但斋舍的门已经关了,我和王兄便准备爬墙走,不巧被施兄看到,误会我们是偷跑进来的。”
    “满口胡言!”
    “呵呵,既然你说我们偷你东西,可说出来,我们偷你什么东西了?分明是两手空空!”
    “那是因在下将你二人堵捉在房,所以东西并未拿走。”
    “停。”
    眼见台下越吵越烈,庚知昉醒木叫停:“两方各有说辞,如此,便去将你们所说的友人请来,问一问便知。”
    施傅兴点头:“学生觉得可。”
    他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自然不怕对峙,可谁料被叫来的那位学子,说辞却和瘦子他们一般无二!
    施傅兴顿时一脸雷劈了的神情,整个精神世界都要崩塌了,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对方。
    那人尴尬地朝他点头:“施兄,虽然住在同一斋舍,但在下不能说谎。”
    “可你现在分明是在说谎!”
    “施兄莫要为难在下了。”
    另一边,瘦子得意洋洋道:“哼哼,倒打一耙罢了,大人,今天你一定要好好处罚他!”
    施傅兴抬头,台上的庚知昉皱着眉目,看向少年人的神情严肃异常,施傅兴还想解释,却被县令一拂袖:“扰乱衙门纪律,拖下去,二十大板!”
    “!”
    霎时,施傅兴面如死灰。
    瘦子忍不住开怀大笑,只有胖子,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话,此刻,也朝着施傅兴被拖走的方向,露出担忧的神色。
    外面的天色阴阴沉沉,是下雨的前兆。
    施傅兴被两个高大有力的衙役拉着,他就像小鸡仔一样毫无放抗之力,或者,早在斋舍那人反水之际,施傅兴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满脑的仁义礼智在不停闪现,一会儿是书中圣贤之道,一会儿是同窗的无比荒唐……心情几度大起大浮,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越带越远。
    直到两个衙役把他丢出去,屁股摔到地方,这才倏然回神,眼睛疑惑地往周围看,竟然是离开了衙门附近!
    “行了,就都在这吧。”
    施傅兴顿了顿:“两位不实行杖罚?”
    “切,算你命大,有人花钱保你了。”
    闻言,地上有些狼狈的少年人眉头簇起,这种事情自然是违背律法,但受益之人却是自己……
    不对,他根本没有污蔑!
    “把他放这行吗?”
    “嗨,怎么不行?你以为是黄花大闺女啊,还能发生荷花村的那事。”
    “哈哈哈哈,也是,就算真有,我看还是这书生占便宜,否则这副模样能取到什么好媳妇,别洞房花烛夜,半路就歇火了哈哈哈哈……”
    施傅兴听到荷花村三字,还未从悲壮的情绪的脱离,就被迫逃出来,忍住二人的嘲笑:“二位,方才你们说荷花村?可是荷花村发生了事情?”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还能有什么事情,就是有妇人走夜路,被拉到小树林糟蹋了呗。”
    “听说还是一个成过亲的,啧,那人可真是荤素不急。”
    “你懂什么,有些人就爱挑那成过亲的,还有那种刚生过孩子的,汝.汁.正盛……”
    说到后面,两人的笑声渐渐猥.琐,而地上的施傅兴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胸膛中莫名堆着股烦躁,隐隐透露着不安。
    于是,他根本顾不上追究偷东西这事,也顾不上自己败诉还被杖罚,虽然这杖罚不知道是谁替自己花钱免去……等衙役走远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四周荒无人烟,施傅兴看准方向,决定去西街寻找施家二老。
    可是偏偏这么巧,今天施家人并没有来县城摆摊。
    施傅兴心中惶惶不安,他决定告假回一趟荷花村。
    彼时,远在千里外的荷花村,邬颜吃过早饭,带着竹篮子,在王李氏的陪伴下,往后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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