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秘书泊完车回来,“先生,我们进去吧。”
渡边兴致盎然,“姜小姐请吧。”
姜轻皑扯了下嘴角,按捺住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暴躁,给自己顺了三四遍气之后才跟上去。
三人入内,秘书报上处长的姓名,服务员递上一张贴引他们进去。
推门而入时,翻译处的处长和副处长已经到了。
一阵寒暄过后,排成长队的服务员开始上菜。
酒开瓶,放至桌上,姜皑故意无视掉处长的眼神,自顾自斟茶。
处长脸一垮,屈指敲着桌面试图唤来姜皑的注意。
副处长是个三十冒头还未结婚的女人,平常就看姜皑不顺眼,这逮住机会奚落道:“小姜啊,平时都是光鲜亮丽的,今天怎么这副打扮?”
她说的中文。
渡边先生听不懂。
姜皑也不留情面,“副处长前几天还说我妖里妖气,我今天受教跟您学穿衣打扮,您却不乐意了?”
副处长眼见火要烧到眉毛上,手里被邻座的上司塞了酒杯:“咱们先和渡边先生喝一杯。”
姜皑无辜地耷下眉眼,虚虚一敬。
可不知道渡边犯了什么毛病,非要和她拼酒,处长也不拦着,任由他往杯子里倒酒。
菜没吃两口,胃里先被酒水侵占,没养好的胃开始隐隐泛痛。
姜皑对上处长满含善意的眼,磨了磨后槽牙,心情更是一言难尽。
——再不辞职她就是狗。
酒过三巡,渡边先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姜皑已经有七分醉,托着沉重的头等处长宣布宴席结束。
视野朦胧之际,身边的人用手从桌下轻碰她的腿,属于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姜皑意识瞬间清醒。
这么丑都能下手??
她腾地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晃,“不好意思,我去卫生间。”
离开包厢,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被恶心的,胃部开始痉挛,扶着墙找到卫生间,将胃里所有作怪的酒吐出来大半后才勉强止住反胃。
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捧起水洒在脸上试图消解难闻的酒气。
较为宽敞的廊道里仅存哗哗的水流声。
片刻后,姜皑拧住水龙头,双手撑在洗手池两边的琉璃台上,心里不知斥责了多少遍,s市外翻处什么时候也需要像外资企业一样让女职员出卖色相笼络单子了。
闭着眼睛伸手往放纸巾的地方摸索去,却摸空。
无奈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内出现一只手,拿着一方蓝白格的手帕。
姜皑没接,下意识抬头去看身边的人。
白衣黑裤,衬衫衣袖叠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再往上,男人微垂着头,眉眼被顶灯落下的光线映衬的隐晦难明,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姜皑感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眨眨眼,生怕认错人,拿手蹭了几下眼眶。
抬头再去看他。
男人所有的情绪尽数被敛在那双深色的眸子里,脸上没有半分神情,觉察到她的视线他略一歪头,灯光由他鼻梁处过渡至侧脸硬朗清晰的轮廓上。
就连眉梢吊着的那股疏离劲儿,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仿佛在无声的嘲笑——姜皑,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姜皑站在他面前,垂下头,目光落在他手背的肌肤上,埋在其下青色的脉管微微凸起清晰可明。
江吟。
她默念几遍他的名字,喉咙开始发涩。
如果没记错他的长相,这位是他前男友没错了。
假设没有“始乱终弃”、“卸磨杀驴”等一系列的前缀,他们还可以好好地做朋友。
虽然这些前缀是扣在她这个前女友的头顶上的。
过了几秒。
江吟抬起手,手帕没触及她的脸就被姜皑往后躲过。
他皱眉,硬邦邦吐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要么自己擦,要么乖乖过来。”
姜皑急匆匆托了一下眼镜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装傻:“先生,我们不认识吧?”
江吟当真重新审视她,沉默了会儿,再次开口。
“我有说过我们认识吗?”
“……”你赢了。
第2章 簪花之手(2)
t.k集团最近与日系企业有合作,这个案子市场指向分明,若不把握时机,投进去的所有资本便全部化为泡影。
江吟作为副总,选择亲自上阵应酬这位日企高管。
地方是特助订的,酒是谢权从日本特地空运回来的。
为避免迟到,小谢总甚至亲自当司机保驾护航将江吟送到“八百关”。
谢权把车停在弄堂口,前面刚下来两个人,车迟迟不开走挡住他们的路子。
泊车小哥认识这位小谢总的车,急匆匆走过来,“小谢总,今天的客人有点多,车位不够用的,请您稍微等一会儿。”
谢权今天心情好没计较,毕竟不需要自己下场应酬那些老顽固。
落下车窗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经由后视镜打量后座上人的表情。
端详许久,没能从他脸上看出半分外漏的情绪,咧了咧嘴试探地问:
“哥,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啊。”
江吟一向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平常气场全开一米之内无人敢近身,生怕被他余光里藏着的冰刃伤到。
谢权偏偏不是怕事儿的主,若是撞上就一把揽过这位江副总的肩膀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
“小谢总什么时候也学会察言观色这套本事了?”江吟凉凉地奚落,懒得抬头看他,微微耷着眼帘仔细审阅对方递来的意向合作书。
谢权拉下安全带转过身,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我爹临死前让我多跟你学着点,这不,我开始跟你学识人眼色做事。”
江吟手指曲起,在膝上敲了几下。
久处于暗色中的脸终于抬起,话语依旧平静无波,“你想做什么,先说来听听。”
谢权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哥,你竟然听懂我的意思了?”
江吟淡睨他一眼:“有话快说。”
“就是……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宴能不能给我推掉啊,听说那姑娘满脸雀斑不会打扮,整天一身工作装还没气质——要是和这种人生活在一块,人间就真的太不值得了。”他一股脑倾诉完毕,末了不忘悄悄观察江吟的脸色,觉得无碍又补上最后一句,“如果是你,也不愿意和这种人过一辈子吧?”
“说完了?”江吟阖上合同书,双手交握放至膝上,“那听听我的看法。”
谢权看到他这副姿势,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两个大字——
完了。
他见过很多次江吟与竞争方谈判的架势,无一例外都是这副模样。
脸上不再是冰冷毫无表情,取而代之的,嘴角泛出淡淡的笑。
这种笑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与志在必得。
谢权咽了口口水,“哥……你说。”
他突然偃旗息鼓,让江吟饶有兴致抬起眉,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确太过严肃,好像吓坏了这位刚出象牙塔的太子爷。
于是抬手松了松领带,往后一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深邃的眸子借着外面乍然亮起的光,在暗色中愈发清晰夺目。
“凡事都要讲究个眼见为实。”
谢权急忙反驳:“我见过她,三次。”
江吟面不改色,冷冷地撇过眼来,“但我没见过,不能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
说来说去不就是要让他去赴宴么。
谢权转回身去,眸子里仿佛盛着一团火,所过之处皆寸草不留。
蓦地,视线定格在不远处刚下车的那两人身上。
谢权从落下的车窗探出头去,摘掉墨镜不敢置信,“哥,那是不是袁家的那大小姐?不会吧,来这堵我?”
江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骤然间瞳孔一缩,古井无波的眸底霎时泛起波澜。
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仅能看到一身黑色工装的女人神色慌张的低着头,在路灯的映衬下,白皙的侧脸被覆上一层晕。她垂着眼,本该是礼貌至极的姿态,他却从她不经意的微笑中看到几分嘲意。
几秒钟后,她重新戴回眼镜。
有意的掩饰却不妨碍他将记忆中的侧脸与之比对。
丝毫无差。
谢权依旧喋喋不休:“我就说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吧,不然怎么会那么熟悉我的行程。”
“闭嘴——”江吟轻斥道。
谢权一骇,小心翼翼看了眼他的神色,沉默了。
那两人同刚才开车的男人一道进入菜馆内后,江吟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