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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权听到他的话头皮开始发麻,知道没有打商量的余地,索性应下。
    偌大的房间内安静了片刻。
    江吟抬头淡睨他一眼,眸光沉沉,轻启薄唇问:“还有事?”
    谢权摸了摸下巴,坐到他对面打量眼前的男人。
    惯常穿的一套三件西装,深蓝格领带打的一丝不苟,办公时因为轻微近视从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这种雅痞风打扮竟然也没能将他浑身的凌冽感折中分毫。
    这样性冷感的人,怎么会喜欢别人。
    谢权收回目光,用轻飘飘的口吻状似无意道:“江总,您随身带的手帕是不是丢了?”
    江吟写字的动作顿住,舌尖卷起顶了下上颚,“小谢总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没别的意思。”谢权无辜摊手,“只不过那天从八百关回来,听到一姑娘和保洁员辩解,说你那块手帕是她‘老公’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和你那么熟,我竟然都不知道logo上印了你名字缩写。”
    江吟屈指敲了敲桌面,最后的耐性被消磨光,“说完了?”
    谢权扬起一个讨好的笑,“是个顶漂亮的姑娘,你如果不要,介绍给……”
    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两个文件夹,他反应敏捷伸手接住,翻开粗略扫了几眼。
    全是英文,还都是商业术语,真心看不懂。
    江吟适时开口:“这些资料,今天下午看完,下班前给我三千字的心得体会。”
    谢权瞪大眼,嚎出声,“哥,你认真的吗?我下午刚请了假。”
    “请假作废,马上滚回去看。”江吟揉了揉眉心,不动声色掩住声音中的疲惫。
    谢家和江家是世交,江家从政,谢家从商。
    江吟的父母都是军人,平常都在军队里,江吟受了谢家不少照顾,t.k董事长因病临终前把最不省心的小儿子拜托给江吟照顾,他自然要管。
    也是因为这层关系,谢权不敢驳江吟的话。
    嚣张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任打任骂绝不还口。
    谢权磨了磨后槽牙,行吧,他忍!
    等谢权气急败坏摔门离开后,江吟垂下眼帘靠在椅背上,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下来。
    如同谢权所说,与他熟识的人都不知道那方手帕上绣有他的名字。
    但姜皑却知道。
    回忆中所有的细枝末节被重逢时的匆匆一面勾出来,由不得两人半分拒绝。
    -
    那年江吟二十一岁生日,姜皑趁课空把他叫到教室外。
    综合教学楼是供各个专业一起修选修课的,来来往往全是不同学院的人,然而江吟是a大校榜上的名人,而姜皑又是一进校被抬上外语系的系花,他俩站在一起不管干些什么、说些什么,都能成为校园bbs的八卦话题。
    沉默一直延续到选修课讲师走进教室。
    江吟垂眸睇她,“你有事吗?”
    姜皑轻轻抿了一下唇,“其实也没什么事。”
    江吟皱眉,端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她片刻,午后三点钟偏黄的日光从侧面铺洒过来,深深浅浅落到她白皙的侧脸上,平时寡淡的眉眼此时也被染上一层暖色。
    “……”他收回视线,单手抄入裤兜里往教室里走。
    姜皑面无表情叫住他:“那个,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江吟微歪了下头,“什么?”
    “生日快乐。”她打开精致的包装盒递到他面前,语气稍显生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的。”
    江吟停在原地垂眸看她手里拿的盒子,手帕上印的logo他并不陌生,是所有混迹上流社会的人才认识的奢侈品牌子。
    “随便买的?”他吐字清晰地重复她的话。
    姜皑:“……”他在计较什么。
    江吟没得到她的答案,径直走进教室里。姜皑急了,跟在他身后一并走进去。
    台上的教授喝足水养好精神,笑眯眯问大家:“既然都休息好了,那我们开始讲下面的?”
    姜皑在众人好奇的凝视下坐到江吟后面的位置上,比他高出一小截,从侧后方能清晰的将他所有动作和表情收入眼底。
    他选修的是机械学原理,真搞不懂一个学经济的为什么要来听这种课。
    姜皑微伏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十月份的天气,江吟只穿一件白衬衫,薄薄一层料子包裹着他年轻健朗的身子,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到姜皑的指腹上,她匆忙收回手,神情有些许慌乱。
    江吟屈指无声叩了几下桌面,嘴角微挑。
    他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倒先乱了阵脚。
    姜皑看到他细微的表情,眉眼一耷,“这手帕是私人订制,需要提前好久预约。”
    言下之意,礼物不是随便挑的,是她精心准备的。
    她说话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明明不会撒娇,偏偏要学电视上那些小女生摇啊摇。
    “师哥我可是逃了专业课啊,就二十五人的小班,精读老师肯定要发现我了。”
    得,开始卖乖装可怜。
    周围传来嘈杂的交谈声,江吟轻咳一声,“你坐好。”
    姜皑眨眨眼,把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松开。
    随后坐直身子,悄悄将礼盒推到桌子最前面。
    讲台上教授讲的正尽兴,随机抽学生起来回答问题:“这一排最后面的同学。”
    姜皑正要把盒子递给江吟,突然觉察到四周的视线全部聚焦到她一个人身上。
    她缓缓站起身,没有听到教授的问题,只好干站在那。
    与她相隔一个位置的男生坏笑地递过来写有字的本子。
    ——“在材料学上不存在,但在人体生物学上可以存在。”
    她比照着念出来。
    教室里先是安静了几秒,继而哄堂大笑。
    教授被气的涨红了脸,直言有伤风化,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有人看不下去悄悄提醒姜皑。
    “教授的问题是,这世界上是否存在某种材料可以在变长的同时变粗。”
    强烈的不适感使姜皑下意识地垂下头,嘴角挂着的笑也一点点消失。
    患有某种心理疾病的人,会因为在公众视野内被注意而感到不安、拘谨,在交往过程中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大部分时间不愿与他人相处,假装冷漠拒绝交际。
    这叫社交恐惧症。
    而其中一部分人,会因为拘谨与不安,变得焦躁、烦闷,从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姜皑就是这一类人,她从高二母亲改嫁那年开始,就患上了躁郁症。
    -
    谢母与江吟作陪,给谢权和袁家小姐牵红线相亲。
    袁小姐即如谢少爷所言,穿一身古板的黑色工装,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连脸上的笑都是最公式化的弧度。
    和那天的姜皑一般无二。
    江吟无视掉谢权递过来的眼神,将面前的高脚杯倒满酒一口饮下。
    酒过三巡,袁家对谢权很是满意,不断暗示自家姑娘多表示表示,无奈袁小姐也没有相亲的打算,客气地敬了谢权一杯便再无话语。
    许是这气氛太过僵持,谢权主动讲起段子来哄两家的长辈开心。江吟无意继续留,和谢母交代一声准备离席。
    江吟喝过酒,谢权不放心,亦是想趁机开溜。
    “哥,我送你回去吧。”
    江吟睨过来目光,谢权心虚地把面前空了半瓶的红酒往里移了移。
    “那这样吧,我出去给你叫辆车。”他迫不及待打开门,侧身等江吟出来。
    江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站起身时冲袁家长辈微一俯身,道别后离开包厢。
    酒店门前不准出租车停靠,谢权索性调出app叫车。
    夜风急而清凉,驱散了夏末难耐的余温。
    江吟伸手扯下领带,解开脖颈处的两颗衣扣,紧箍着他的压迫感终于减轻了不少。
    “回去吧,别让长辈等太久。”
    谢权扬了扬手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得看你上了车才放心。”
    手机铃乍响,是司机的号码,他打了个手势给对面驶来的车,随后自顾自言语:“看来这司机是个新手啊,不会开定位吗。”
    车缓缓停至跟前。
    江吟睁开轻阖的眼,几步走过去试图拉后座的车门,谁知,是锁住的。
    他按捺住自己的不耐,叩响车窗,示意司机开锁。
    须臾,“啪嗒”一声响,江吟拉开车门躬身而入。
    谢权在打车的时候就告知了地址,他懒得再交代一遍。
    车迟迟没有启动,江吟最后的耐性被磨光,抬眼往驾驶座看去。
    暗色中,女人过长的发垂至腰际,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一荡又一荡。
    路灯乍然亮起,霓虹闪烁。
    她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隐晦不明,但那双沉默的双眼,却明亮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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