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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这个和沈家有深仇大恨的姜义就要升堂问案,虽然不知为何,姜义摆明了盯上她,而她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话该说不该说都不知道,就连提前和长兄通气都做不到,这桩案子如今正是风雨飘摇,姜义又摆明了蓄意寻仇,万一她或者长兄说了不该说的,被姜义抓住错处攻讦,他在凭空捏造些证据出来,很有可能再没有翻案的机会了!
    明日若是急急升堂,长兄他们很容易就中了姜义的诡计,不行,得想办法见一见长兄,至少能提前通气!
    沈迟意心神不宁地坐上了马车,忽然听马车外传来一把温润男音:“表妹。”
    沈迟意忙撩开车帘,只见陆枕溪立在马车外头,卫谚却不知道在何处,她脱口问道:“世子呢?”
    陆枕溪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他顿了下,缓声道:“他眼下有事,在衙署里和姜巡抚说话。”
    沈迟意有些失望地哦了声,陆枕溪沉吟片刻:“方才…姜巡抚的态度你也瞧见了?”
    沈迟意沉着脸点了点头,陆枕溪缓缓道:“姜巡抚和沈大人不和已久,他一向称不上心胸开阔,如今沈家落难,他更是欲置沈家其他族人于死地…”他顿了下,淡淡道:“我虽左右不了最终大局,但在这桩案子里,我还有些活动余地,明日提审我也会到场,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迟意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再次见一见兄长,不过陆枕溪和沈家早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了,他为何对沈家的事儿这般上心?从一见她开始,他就屡次表示可以在此事上助她。
    她迟疑着拒绝:“郡王不必如此…”
    陆枕溪轻轻摆手:“表妹先别急着拒绝。”他淡声道:“实不相瞒,这桩案子里,我暗中扶持的几个官员也被牵扯进来,而朝廷如今不欲留他们性命,姜巡抚为了报复沈家,又摆明了要拖着所有人一道下水,我帮你,也是为了自己。”
    他说完淡笑了下:“本来今日见姜巡抚咄咄逼人,话里有话,我颇替表妹担忧,不料表妹机敏,未中他圈套,我甚为欣慰。”
    这话倒是可信,沈迟意犹豫了下:“可是…”
    陆枕溪又缓声打断:“你不必急着现在就答复我,明日午时升堂提审,你可以思量之后,明早再说。”
    沈迟意咬了咬下唇:“多谢郡王美意。”
    她道完谢就发动了马车,回府之后,沈若渝见她面色郁郁,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可是那巡抚刁难你了?”
    沈迟意对她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姜巡抚和沈家有仇意欲报复,屡屡为难的事儿说了一遍。
    沈若渝神色有些惶急,亦是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能见着大哥还好说,至少能彼此互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现在你和大哥见不着面,就怕姜巡抚有意隐瞒,再挨个套话,这样沈家的罪名不就落实了吗?!”
    沈迟意轻声安抚她:“阿姐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她首先冒出的想法还是去寻卫谚,虽然陆枕溪的脸和性情都让她觉着舒适愉悦,但论及信任度,她自然是更信卫谚,毕竟两人是合作关系。甚至可以说,卫谚几乎是她了解这桩案子的唯一天窗,虽然他和沈泽颇有龃龉,但对她却称得上照拂,两人也算得上生死交情了。
    在这偌大王府,除了卫谚,其他人她都不能信,也不敢信。
    她倒不敢奢求卫谚再次带她去牢里帮她串供,但哪怕卫谚什么都不做,有他在那里镇着,姜巡抚至少不敢耍什么攀诬陷害之类的手段。
    沈迟意犹豫了下,系上披风,趁着夜色去卫谚住的易空院。
    没想到卫谚现在却不在,周钊回道:“侧妃娘娘,世子现在还在衙署。”
    沈迟意沉吟道:“能否请周护卫帮我去通传一声?”
    周钊想到卫谚对她的上心,自是不敢怠慢,快马就去了衙署。
    卫谚此时还在和姜义议事,姜义口干舌燥剖白一通,见卫谚眉毛都没动一根,他苦笑道:“明日到底怎么审,您倒是给个准话。”
    卫谚哪怕承认了自己对沈迟意确实有些好感,但他对沈家人的厌恶依然不减,更何况现在沈迟意明摆着对他无意,亲近陆枕溪,他难道要放下颜面凑在她跟前?尽管他心里清楚不该因私废公,但面上也很难给出什么好脸色来。
    他眉毛都没动一根:“秉公处理。”
    姜义想到他今日对沈迟意的袒护,生怕他再做出偏袒的举动,举棋不定半晌,咬牙下了剂猛药:“世子可别忘了,两年前您手下那数千将士因何而死,您又是因为谁才身受重伤,若非沈泽,您如今的势力只怕要更上一层楼,如今有正大光明处置沈家的机会,您…”
    他还想说话,却在卫谚漠然的注视下,自动消了音。
    卫谚神色阴翳,撩起衣袍起身:“天色不早,巡抚先回去吧。”
    姜义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再开口,脸色微白地退出了衙署。
    他才走了没多久,周钊就匆匆来寻卫谚了:“世子。”他想了想:“沈姑娘想要见您。”
    卫谚几乎能猜到沈迟意为什么想见她,他眼底掠过一片霾色,难得心绪复杂。
    周钊也不敢催促,就在旁边候着。作为卫谚的身边人,他其实挺能理解自家世子的心思的,世子一旦见了,必会对沈姑娘心软,那样又对不起战死的将士,若是不见,他心下又怜惜沈姑娘。
    周钊等了半晌,张了张嘴,就听卫谚淡声道:“不见。”
    周钊哦了声,一只脚刚跨出大门,卫谚又有些懊恼地补了句:“明日…不,后日见她。”
    且晾她一日再说。
    ……
    沈迟意一直等到深夜才等来周钊的答复,卫谚后日见她?可案子明日就要提审,后日能来得及吗?卫谚这是有意晾着她?
    她勉强定了定神,卫谚又是专门为她服务的,他什么时候见她是他的自由,但如今情势所迫,难道她只能…
    沈迟意正在困扰,后窗忽然发出一声‘啵’的声音,烛火摇曳闪烁了下,拇指大小的纸团落在她脚边。
    她捡起来瞧了眼,就见纸条上写着‘明日卯初,西角门外’,字迹清隽,八成是陆枕溪所书。
    事到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沈迟意重重按了按眉脚,叹了口气。
    她明日一早,先让沈若渝假扮她一时,自己换上丫鬟的打扮,买通了西角门的婆子等在角门外。
    陆枕溪果然守时,卯初一过就到了这里,他将沈迟意的脸端详了片刻:“你今日要提审你长兄他们,为了审讯方便,将他先提到别处暂行看押,我有权提前去闻讯半个时辰,你届时假扮成我的护卫,跟我一道进去。”
    沈迟意颔首:“多谢郡王。”
    陆枕溪轻轻摆手:“不必谢我,我亦不希望姜义得逞,否则我也会有不轻的损失,帮你就等于帮我自己。”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神色幽深。
    他顿了下,难得笑了笑,眸中幽邃神色散去:“更何况你之前也救了我一命,我这亦是在报恩,你不必挂怀。”
    他说完也不再啰嗦,让下人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护卫服,等她换好之后,又有一命女子走出来,细细帮她易容。
    他之前给沈若渝易容的时候,沈迟意就知道他手下必然有专精易容的人才,她还纳闷过陆枕溪一个王爷,手下养这些旁门左道做什么。不过今日自己试了才知道,这易容术果然精妙,若是不离近了看,她现在完全就是一个男子。
    陆枕溪见她易容更衣完毕,也不再废话,令人驾着马车去了看押沈熠的地方,他手持腰牌,一路果然畅通无阻。
    沈熠身为要犯,自然是有衙役单独看押,陆枕溪神色冷清地对着那几个负责看押的衙役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询问沈熠。”
    几个衙役面色犹豫,陆枕溪淡淡一眼扫过去,这几人想着他堂堂郡王应当不会闹出什么岔子,便互视了几眼,齐齐退了出去。
    陆枕溪走到几步远的地方,还对面有犹豫地沈迟意解释道:“非我有意向偷听你们兄妹说话,只是我不好离得太远,免得遭人怀疑。”
    沈迟意点了点头,扑到牢门边,压低声音对沈熠道:“大哥!”
    最近已经开春,沈熠的神色要比前一阵见他好上不少,只是仍然憔悴不已,他双眸一直闭着,听到沈迟意的声音才张开眼,见亲妹一身男子装束:“阿稚?”他错愕道:“你这次又是怎么进来的?”
    沈迟意看了眼陆枕溪:“多亏了祁阳王,他念在往日的香火情分上,帮了咱们一把。”
    沈熠知道自家和祁阳王有亲戚关系,不过这种淡薄的关系显然不足以让陆枕溪为他们铤而走险,送他妹妹来看他这个重犯,他疑惑地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陆枕溪。
    沈迟意没有多说,压低声音,语调飞快地问:“哥你听我说,如今蜀中的巡抚已经换了人,现在的巡抚是和咱们家素有嫌隙的姜义,他今日还要负责提审你。”
    沈熠听到姜义的名字,脸色不由一变,恨声道:“姜义老贼!”他拧眉道:“卫谚对咱们家已是十分厌憎了,若姜义和他联手,沈氏一族岂有翻身之日?”
    沈迟意不知为何,不大想他把卫谚和姜义放在一处比较,她岔开话题道:“先说近的,姜义昨日已经问过我一遍了,几次意图算计我,被我侥幸避过,后来借病避开了,有些话哥你千万不能回答,如果实在避不开的,记着含糊应答,绝不能把话说死。”
    她飞速把姜义昨日的提问重复了一遍,又问道:“哥,他有心拿我作伐,之后审完你们,怕是还要审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交代的嘛?有什么事是需要注意的?”
    两人互相交流才是重点,要是沈迟意只是为了告诉沈熠姜义负责审理此案,直接请陆枕溪带一句话就是了,犯不着冒着风险和他一道进来。
    沈熠神色逐渐凝重,重重颔首,跟她也叮嘱了几句,兄妹俩最后又核对了几遍,确定万无一失,不会掉入姜义的言语陷阱里,这才长出了口气。
    沈熠垂眸思量一瞬,肃容道:“若是你在外能找到周明,一定要想法诛杀此人,至少保证他不会被姜义找到。”
    沈迟意蹙眉疑惑:“哥,上回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问你,周明到底怎么了?他不是颇得父亲信重吗?”
    沈熠深吸了口气:“周明是父亲身边的第一谋士,我原本也是十分信任他的,结果在案发之前我才发现,他一直吃里扒外,两面三刀,和旁人有秘密往来,我虽不知道他真正效忠的主子是谁,但父亲刚死,沈家才一出事,他立刻消影无踪,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他面色冷肃:“若是这么一个两面三刀又掌握沈家许多秘事的人做了人证,对咱们必然极为不利,须得尽快想法除去。”
    沈迟意倒吸了口气,正色应下。
    兄妹俩声音压的虽低,但陆枕溪还是能听到一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也未有变化。
    就在这时,牢狱大门突然传来一声动静,几个衙役叉手行礼:“姜巡抚。”
    沈迟意没想到姜义居然这时候来了,她和沈熠的脸色齐齐变了,不过这时候离开显然来不及,还会和姜义撞上。
    她正思量对策,就见陆枕溪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
    沈迟意几乎刚在陆枕溪身后站定,就见到姜义走了过来,他似是愣了下:“祁阳王?”
    姜义还是拿不定卫谚的态度,便过来想着先恫吓沈熠一番,先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后面他再算计挖坑的时候就会容易许多,这也是他审讯时的惯用伎俩了,没想到竟在这儿碰到陆枕溪。
    陆枕溪淡然解释:“我有些话要来问问要犯。”
    姜义目光狐疑地从他脸上掠过,又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沈迟意,虽然他没识破沈迟意的易容,但还是凭借多年断案的直觉,觉着她有些古怪,昨日可没瞧见陆枕溪身边有这么个人。
    沈迟意被他看得有些心惊,本来姜义就有意坑害沈家,若他发现她今日来了大佬,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吟道:“这位是…”
    陆枕溪淡道:“本王的护卫。”
    姜义疑惑捋须:“郡王来牢里审犯人,为何要带护卫?”
    陆枕溪不带温度地笑了下:“姜巡抚不必拿对付犯人那套对付我,我只是习惯有护卫时时跟着罢了。”
    姜义见他这里下不了手,声音微沉:“牢里的规矩,进出要犯监牢…”他阴沉的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必得搜身!”
    ……
    卫谚心思烦乱地在衙署里呆了一宿,早上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按捺住,骑马直奔回了王府。
    他一进王府,就直向着云影阁去了,清涧拦着不让他进去,也被他轻松绕开,一把推开房门,就见床上躺着的是个和沈迟意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沈若渝。
    他眉心一跳,瞧见这场景就猜出了些许,沈若渝脸色惨白,神色惶恐地要辩解:“世子…”
    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慌乱辩解:“我,我是旧疾犯了,才在阿稚床上歇一歇,世子…”
    卫谚压根没理她,‘砰’地一声甩上门,撂下她转身出了云影阁,唤来了周钊:“祁阳王呢?”
    周钊愣了下,回道:“祁阳王说是去了关押要犯的大牢里…”
    他话才说了一半,卫谚脸色阴沉地仿佛蓄满了风雷。
    周钊又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儿早上人人都往大牢里跑,不光是祁阳王,就连姜巡抚也去了…”
    姜义也去了牢里…卫谚脸色微变,低骂了声,大跨步地出了易空院。
    ……
    沈迟意只是脸上易容,身子又没变,若是给人脱光了搜查,羞耻不羞耻地先不说,身份一准是瞒不住了,那才是真的要命!就连陆枕溪都得受牵连。
    陆枕溪神色平静,漠然道:“巡抚的意思,是要来搜本王?”
    姜义一低头,不卑不亢地笑:“自是不敢,不过王爷若带了随行,自是要搜身的,这也是牢里的规矩,免得有夹带串供的,一时说不清。”他又看向沈迟意:“请吧。”
    陆枕溪道:“本王的人,本王自己负责搜查,就不劳巡抚费心了。”
    他虽然是郡王,但一不得皇上宠爱,二他的封地又远在荆州,又不是这蜀中的郡王,姜义还真不怎么怕他,就算得罪了,陆枕溪也奈何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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