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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在正观帮忙,就听沈若渝轻轻哎了声,她拍了沈迟意一下,指着蒲团上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嬷嬷:“你看,那个是不是大姑姑的陪嫁嬷嬷?她怎么会在蜀中呢?”
    沈家姑母是沈泽的嫡妹,也是沈迟意的嫡亲姑姑,嫁的也是门当户对的望族,夫君在保宁做知府。沈泽才智双绝,一路平步青云,相比之下那位姑父的官运就平平了,柳姑父虽和沈姑姑感情平平,但对沈泽和沈家小辈倒还是亲厚的。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敦厚好人,却在沈家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和沈家划清界限。
    要不是沈姑姑作为出嫁女不会被牵连,她膝下又有嫡子做依靠,只怕柳姑父立时就要给她一碗毒酒,再报个急病了事。但即便如此,沈姑姑也吃了不少苦楚,她当初有意把举目无亲的沈迟意沈若渝接到保宁,结果直接被柳姑父给关了起来。
    保宁是四川辖地,不过离蜀中却甚远,沈姑姑的陪嫁丫鬟怎么会到这儿来?沈迟意正要上前细问,奈何人流太多,直接把那位中年嬷嬷冲到不知哪里了。
    沈迟意无奈对沈若渝道:“回头托人打听打听吧,咱们先去放生林帮忙吧。”
    她刚走到放生林,就听林边的大道上一阵骚动,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有位通身身穿浅青色立领长褙子,底下露出素白马面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这身瞧着素简,其实用料绣花都是上乘,衬的她容颜越发清雅动人。
    来人正是姜莞,她自觉才情美貌远高于世间女子,知道卫谚被沈迟意迷了心窍之后,颇为不忿,有意和沈迟意相较一二,今日特地盛装前来,美目一扫,就落在了沈迟意身上。
    姜莞一向自负貌美,但目光落到沈迟意身上时,心头也是微微一惊,又是一凉。沈迟意不过简单穿了件银灰色绣银莲纹的道袍,头上松松挽着道髻,满头乌发仅用一根玉簪定住,但即便她打扮的如此随意,依然清艳纯净至极,把周遭的衣香鬓影都衬成了庸脂俗粉。
    这已不是姜莞第一次见她,但仍是觉着心头发堵,觉得沈迟意的素净打扮,更显得她满头珠翠十分小家子气。
    姜莞被嬷嬷扶着到了放生林立,观主便宣布放生仪式开始,这放生林通着后山,后山又连着一片茂密山林,若在此地放生,这些野物便会直奔后山。
    好些显贵为显身份,都主动买些名贵品种再拿来放了,那些名贵品种的动物要么是外来物种,要么是存活能力低的宠物一类,估摸着一放生就要沦为其他野兽的美餐。沈迟意对这种破坏当地生态的行为不敢苟同,不过这时候出言那就是杠精了,她默默闭嘴。
    姜莞是巡抚千金,在场的女孩们没有身份比她高的,其他人便主动退后了几步,笑:“姜姑娘先请。”
    姜莞命人牵了一只一看就是特意买来的昂贵白鹤,走到直通后山的竹林里,忽然见竹林里锁着一只黑白相间,有两个黑黑眼圈,憨态可掬,浑身毛茸茸的动物,她瞧这动物可爱,忍不住轻轻咦了声:“这活物倒是稀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观主含笑解释:“这是贫道蓄养的貔貅,它一向爱吃竹子,贫道便把他养在了竹林里。”
    其实貔貅就是熊猫,古代才称它为貔貅,甭看胖达君长得甜不啦唧,其实力大无穷,咬合力极强,它虽然被观主驯养熟了,但是今天贵客众多,观主不敢不小心,便拿手腕粗细的铁链把它暂时锁了起来。
    姜莞一向是个自命不凡的,这类人有一大特征,遇到自己了解不了解的事儿,都爱胡乱发表意见。她随意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是放生日,观主是出家人,也该知道动物大都向往自然,怎么不把它放生了,还它自由?”
    这话说的,好像别人不跟着放生就是没有好生之德似的,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沈迟意和观主交好,瞧姜莞这话咄咄逼人,皱眉道:“姜姑娘有所不知,熊猫…貔貅力大无穷,破坏力极强,不像仙鹤白鹅一类人畜无害的,观主是怕放了它,伤了来往的贵宾。”
    观主含笑附和:“正是。”
    姜莞是个自视甚高的,她那句‘姜姑娘有所不知’,已然让姜莞恼了,更别提说这话的还是她厌恶之人。
    姜莞脸色一冷,很快又朗声笑道:“妙清真人说什么呢?当我不读书不成?貔貅兽一向亲近人类,又憨态可掬,哪里会伤人?万物有灵,若把它这么囚困在道观,那这道观弄出个放生日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岂不是伪善?”
    她扫了一眼沈迟意,颇有些高傲地道:“我虽不才,但也看过《万兽谱》《方物志》这几本书,自是知道貔貅从不伤人,不知真人看过哪些书?又有哪本书说过貔貅定会伤人的呢?”
    她身份不低,又是才名在外,众人听她说的有理,也觉着沈迟意见识短浅,有些小题大做。
    看百度…沈迟意觉着这姜莞委实离谱,居然有人能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她都给气笑了:“姜五姑娘说的两本我都没看过,不过这貔貅若是为姑娘所有,放不放生都由姑娘,但这貔貅却是道观之物,姑娘觉着它不会伤人,可观主觉得它会,所以才把它锁了起来。姑娘何必越俎代庖,对别人的做法指手画脚?”
    她这话说的颇不客气,姜莞觉着她是不如自己博学,又着意针对自己,一时脸色都变了。
    姜莞这人最受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反驳,当即针锋相对起来:“这有何难?这貔貅就算是我出钱买下的,等会儿把银票交由观主,我这就把它放归山林。”
    她在家受宠惯了,在外也颇有几分不容人反驳,也不等沈迟意和观主阻拦,当即上前一步,令身边侍女解开熊猫脖颈上拴着的锁链。
    沈迟意想阻挡已经来不及,脸色微变:“住手!小心它…”
    在姜莞心里,她已降级为只会卖弄皮囊色相,毫无内涵的草包美人,她根本没把沈迟意的提醒放在心里,轻蔑瞧了眼过去,笃定道:“貔貅一向温驯,不会伤人的,真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她的语气仿佛能洗脑,就是旁人也觉着貔貅是个温驯的,跟家里的猫儿狗儿一般,都纷纷凑近了围观。
    说话间,侍女已经解开粗壮树木上缠着的锁链,这只熊猫小时目睹过父母被人类射杀捕猎,除了跟它亲近的观主,它本就对其他人类怀有敌意,现在竹林里围了这么多女眷,脂粉香气激的它越发不安,团团乱转起来。
    姜莞笑着想摸它脑袋:“瞧,它多温驯啊,我…”
    这个动作一下被熊猫视为了主动攻击,它当即躁动起来,后脚一抬,就冲着姜莞扑了过来。
    林中女眷齐齐惊叫,四散奔逃,有一个贵妇人逃跑的时候,还不留神狠撞了沈迟意一下,让她差点扭了脚,这样的混乱场景,让熊猫越发躁动不安。
    姜莞没料到这番变故,吓得傻住了,她手里牵着的仙鹤扑棱着翅膀大叫起来,一下被那只‘温驯亲人’的熊猫拧断了脖子,熊猫扔下仙鹤尸体,再次冲着姜莞扑了过来。
    姜莞已经吓得只会尖叫了,幸好她身边一个侍女激灵,忙把她重重推开,姜莞幸好没受伤,广袖被撕裂,露出大半莹润白皙的膀子来。
    观主才从这番变故中回过神来,忙高声唤那只熊猫的名字,拼命用言语安抚住它。
    熊猫听到观主的声音,歪着头,圆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终于停下了伤人的动作。
    沈迟意咬了咬牙,一瘸一拐悄没声从后绕了过去,小心把拴着熊猫的铁链重新系回到树上,一场不大不小的乱子这才消弭于无形。
    沈迟意也吓得不轻,恨不得上前抽姜莞两巴掌,冷笑道:“姜姑娘果然聪慧得很呐,你读那么多书,怎么就没料到自己差点命丧貔貅之口?可惜姜姑娘道行尚浅,就算想学佛祖割肉喂鹰,以自身添进这貔貅的肚子,只怕也成不了金身!”
    众人方才都因为姜莞受惊,险些受伤,这时候气性上来,也顾不得她是巡抚千金了,张口便明朝暗讽起来。
    姜莞身份高,才学又着实出众,长这么大虽然一直我行我素,但一直有家里人兜底,还真没遭受过什么打击!她现在真正要放生的那只仙鹤已然西去,她自己大半膀子露在外头,虽然在场大半都是女眷,但也足够损她闺誉了!
    她又受这些冷落言语,而方才笃定貔貅不会伤人的那些话,仿佛变成了无数巴掌,直接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眼眶发红,又是怒又是恨地看了沈迟意一眼,忽然‘嘤咛’一声,真个伤心昏死过去。
    姜府其他下人也没脸再待,忙取来衣袍把姜莞罩好,半扶半抱地把她弄上了马车。
    好好的日子出了这等事,观主也是一脸不快,她先安抚好这些贵客,又忙转向沈迟意,柔声叮嘱:“你脚上的伤瞧着怪严重的,赶紧回去擦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
    姜莞哭哭啼啼地回了巡抚府,见着母亲便嘤嘤哭诉。
    姜义中年得了这么一个爱女,一向视为掌珠的,听说姜莞险些被野兽伤着,急急忙忙地回了后宅,关切问道:“五娘怎么了?可有事?请大夫瞧过了吗?”
    姜夫人道:“没伤着,就是受了惊,我也吓了一跳呢。”
    姜义面色一沉:“好端端的放生日,怎么会被野兽伤着呢?”
    姜莞哭哭啼啼,她又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脑子蠢笨才差点被貔貅扑咬,便颠三倒四说什么‘沈侧妃故意激我’‘我一时和她较真’‘放出野兽’‘险些要了我的命’。
    姜莞这么颠三倒四说了一通,姜义只听得女儿受伤和沈迟意有关,沈迟意破坏他问案沈家在先,又毁坏他和卫谚联姻大计在后,他本就对沈迟意厌恶已极,闻言更是心中腾起一把火。
    说来父女俩的性子还真有几分相似,姜义也听不得别人阻拦,当即坐上马车去了春秋观,令家仆重重砸门。
    观主带着几个道姑有些疑惑地打开山门,姜义直接抬出巡抚身份来:“把那伤我儿性命的孽障交出来。”
    他着意顿了下,又冷冷道:“再请妙清真人出来,跟我去巡抚衙门走一趟,我有几句话要问她。”
    观主得了卫谚叮嘱,面色不由一愕,见姜义一脸要进去拿人的架势,她急急思索对策。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姜义身后的长阶之上,传来一把华丽疏冷的嗓音:“巡抚要拿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狂刷好感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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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姜义微惊, 就见卫谚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他原本发热的头脑霎时清醒了几分,拱手道:“世子。”他迟疑道:“世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卫谚淡淡瞥了他一眼:“这道观是我母亲生时所建,巡抚跑到这里来喊打喊杀, 难道我还不能问一句了?”
    姜义心头一惊,有些不安地道:“唐突世子了, 只不过我家五娘在春秋观里险些受伤,我这个做父亲的, 总要来问上一句。”
    卫谚挑眉道:“巡抚可知她因何受伤?”
    提到这个, 姜义心头火起:“我家五娘心性单纯, 又一向耿直, 听说是那妙清真人出言相激,她这才解开锁着野兽的铁锁,险些被伤着的。”
    卫谚面色一冷,看了眼观主,观主忍怒辩解道:“巡抚何以听信一面之词,就来这里叫门了?我这道观里养着的貔貅兽原本是锁的好好的, 它性子虽温顺,但到底是野兽,我又不是那不知深浅的?岂会不把它拴好?是姜姑娘上来, 非说书上写的那貔貅温顺无害, 妙清好言劝说了几句,奈何姜姑娘只是不听, 非命下人解开了拴着貔貅的铁链,这才被误伤了的!巡抚若说沈姑娘故意相激,这我们断不能认!”
    这话一说出来,姜义面皮一阵发臊,简直没法信这是自己女儿干的!
    观主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 淡然道:“巡抚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今天来放生的其他人,看我的话可有隐瞒疏漏。”
    姜义半信半疑,仍是不客气地道:“我要见妙清真人,问她几句。”
    观主还没说话,卫谚冷冷拒了:“不可,事情已经明了了,巡抚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己去查吧。”
    姜义一意向他投诚,却没想到他这般袒护沈迟意,他一时又恼又惊,忍怒道:“世子,下官…”
    卫谚面不改色地道:“无事莫要来扰妙清真人。”他看了观主一眼,直接关上了大门,险些没把姜义的鼻子撞了。
    姜义心中更恨沈氏女狐媚,拳头松了又紧,阴冷地往沈迟意住的方位望了眼,这才带着衙役转身走了。
    观主主动对卫谚道:“沈姑娘扭伤了脚,现在正在屋里歇着呢。”
    卫谚拧起浓冶的眉毛,加快步伐去了沈迟意住的院子。
    沈迟意还不知道姜义来了又走,她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脚踝青紫一片,又肿起老高。
    她倒是不缺伤药,不过这得用力揉按伤处,才能把淤血揉散了,把药力揉进去,她自己不方便揉,稍微一碰就疼的两眼泪汪汪的,药倒是浪费了不少,伤处却还没见好。
    沈若渝瞧的心疼,想帮她揉几下,结果刚碰到那红肿处,沈迟意就叫的跟杀猪似的,沈若渝就不敢用力了。
    俩姐妹正相对欲哭无泪,卫谚在外听沈迟意疼的吸气,一时心急,直接推门走进来:“让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沈迟意未着长裙,除了简便的立领上衣之外,只套了条宽松的裤子,此时裤腿被挽起一截,她也为着鞋袜,露出圆润饱满的一截小腿和脚掌。
    他目光一下落到那只白嫩玉足上,脚掌嫩的跟块豆腐似的,上面隐隐泛着湛蓝的经络,脚趾晶莹白皙,还透着微微的粉色,让人想拢在怀里狠狠地揉按把玩一番才好。
    他之前觉着那些好美足的古人怕是有点毛病,一双臭脚有什么可喜欢的?今日自己瞧见了,才觉着…古人的喜好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心中不觉生出些旖旎的场景,心跳都乱了几分,下意识地想退出去,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无措,掩嘴咳了声,强迫自己目光落到她伤处,皱眉道:“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沈迟意上辈子都是穿绑带凉鞋过来的,倒不觉得露个脚能有什么,沈若渝慌忙拉下她的裙子,想遮住脚掌,有些惊慌地道:“世子,您怎么…”
    美景骤然被遮挡住,卫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快,漠然道:“我来送药。”他不喜和沈迟意说话的时候,有人在旁,淡淡瞥了沈若渝一眼:“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她说。”
    卫谚对沈迟意的心思,有眼睛的人都能瞧见。沈若渝很是怕他,又不愿放他和沈迟意独处,硬着头皮道:“世子…”
    沈迟意不想两人起冲突,轻轻扯了扯沈若渝的衣袖:“阿姐,你出去吧,我没事的。”
    沈若渝还有些犹豫,深深看了沈迟意一眼,这才低头出去了。
    沈迟意等沈若渝走了,才疑惑道:“世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卫谚一挑眉:“这里和王府就隔了一条街,方才姜义过来闹出那般大的阵仗,我岂能不来?”
    沈迟意还不知道此事,惊道:“姜义来过了?他来做什么?”
    卫谚一挑眉:“他来拿你问罪。”他故作不在意,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沈迟意:“已被我打发走了,你大可安心。”
    沈迟意恍惚中看到卫谚身后长出一条尾巴,正冲着她摇来摇去,她莫名有点想笑,在榻上一欠身:“多谢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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