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曾经在一次宴会上,有人提出让她跟了卫谚,卫谚就已经明着拒绝过,她那时候以为是卫谚不忍心自己当妾,这才拒了提出要求之人。
她知道卫谚对沈迟意很上心,她虽然嫉恨,但也并不觉着是很大的问题,世间男子大都得一想二,而凭沈迟意的尴尬身份,就算卫谚贪她美色,她也注定不可能嫁给卫谚为正妻,做个姬妾外室便顶天了,她以后自会想法子将沈迟意除去,让卫谚一心只对自己。她是一个隐隐能预知到未来的人,在她模糊的感知里,卫谚最后必定是属于她,属于薛素衣的。
但现在,卫谚竟面对着她提起了沈迟意,他毫不掩饰地说他方才和沈迟意在一起,还有上回,他也毫不避讳地和沈迟意一道出现在她面前,这意味着什么?
不,不光是她,卫谚费了那么大的周章,帮着沈迟意脱离了王府,摆脱了侧妃这个身份,他似乎就是想要告诉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他对沈迟意是何等的偏爱,甚至到了不顾礼法的地步。
薛素衣心里不禁生出两个问题,卫谚若真的只是瞧上沈迟意那张脸,想要纳他为姬妾,何至于为她大费周章?还有…她,她最后真的能得到卫谚吗?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心下慌乱,忍不住道:“表,表哥…”
卫谚收回目光,淡淡道:“在外祖母跟前服侍汤药,还是打扮的素净些方好。”
薛素衣脸色发白。
卫谚已抬步走了进去。
薛老夫人其实病得不重,不过老人家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她看到卫谚回来,揩着泪道:“我方才不过小睡了一会儿,就又梦见你母亲了。”
卫谚接过嬷嬷手里的汤药,亲自扶她起来,又服侍她用药,难得温和道:“外祖母不必如此,只要外祖母福寿康健,母亲泉下有知,自然会欣慰,若是外祖母因她而忧心难安,母亲若是知道了,反倒会自责。”
薛老夫人神色仍是郁郁:“我只你母亲这么一个闺女,你父王…哎,不提也罢,你母亲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后人,你如今却连个后也没留下,还镇日出去带兵打仗的,这让我,让你母亲,如何能心安?”
卫谚顿了下,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掠过沈迟意的脸,很快道:“我如今军务众多,就算娶了妻,有了孩子,只怕也无心教导,倒不若等手头的事定了,再想这些。”
如今朝廷无道,各路枭雄皆是心思飘摇,卫谚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也绝不止一个藩王,要搁在从前,他这话绝对是真心话,毕竟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不过现在吗…这话只能算托词。
他又想到沈迟意,眸中掠过几分笑影。
薛老夫人立刻叹道:“外祖母知道你心有鸿鹄志,但家国大事,哪里是忙的完的,倒不如先娶一位贤妻放在内宅,让她帮你主持中馈,绵延繁嗣,你也好放心去忙你的事。”
娶妻什么的…只要对象是那丫头,卫谚倒是肯的,可惜她未必乐意,更何况瑞阳王还活着一日,他就不好把沈迟意迎为正妻,幸好瑞阳王的身子也就这两年了,他倒还等得起。
他虽然孝敬外祖母,但并不是没有主意,以为愚孝之辈,闻言只笑笑:“外祖母说的是,不过择世子妃是大事,我也不愿将就。”
薛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卫谚已经把她把掖了掖被角,缓声道:“外祖母先好好休息,若有不适,立即命人来唤我。”
他抬步走了,薛老夫人长叹了声,等卫谚走远了,薛素衣红着眼眶扑到她腿上:“祖母…”她抽噎道:“表兄,表兄他…”
薛老夫人倒是真挺喜欢薛素衣的,不似家里的大伯大伯母,只拿她当婚嫁筹码。她瞧薛素衣哭成这样,颇为心疼,又是为难道:“我方才试探了你表哥几句,他还是不欲成婚,大概是…缘分未到吧。”
她既喜欢卫谚,又怜爱亲孙女,两人年貌相当,在她瞧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是真盼着两人能在一处。
薛素衣泪如雨下:“不是缘分未到,表哥他,他心里没我啊…”
薛老夫人愣了下,薛素衣哽咽着把沈迟意的事儿说了一遍:“本来我也不信,但如今瞧来,表哥真的被她迷住了…可是祖母,我自知身份低微,表哥瞧不上我也就罢了,那怕是配个宗室公主,重臣之女也好,可,可他怎么能被那样的女子迷惑呢?”
薛素衣用春秋笔法掩盖了好些事儿,被她一说,倒像是沈迟意主动入了王府,先勾搭上瑞阳王,又施展狐媚之术,把卫谚也迷的神魂颠倒。
薛老夫人先是一怔,随即用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拄地,怒道:“竟有这等不知廉耻的狐媚女子?”
薛素衣抽泣道:“如今她已经入了春秋观做了出家人,还引得表兄日日往观里跑,我略说了两句,她便出言折辱于我,我是实在没了法子…”
“春秋观可是你姑母所建,她居然在那里做下这等没有廉耻的事儿?”薛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恨,搂着薛素衣柔声安慰一时:“别怕,有祖母呢。”她眉眼沉沉:“等祖母身子好些,就去会会那位沈姑娘。”
……
此时盛夏已至,春秋观香火一向淡薄,沈迟意无聊的用拂尘赶蚊子呢,就见观主和几个道姑齐齐迎了出去。
沈迟意好奇道:“观主,什么贵客,竟劳动你亲自出面接待?”
观主笑:“前王妃的生母,世子的外祖。”
卫谚他姥姥?沈迟意失了兴致,继续四处赶着蚊子。
观主很快陪着薛老夫人和薛素衣等人走进来,薛老夫人略扫了一圈,很快把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她冰肌玉骨,相貌轻灵纯美,一双圆眼更是沁着水雾一般,着实惹人怜爱。
她的相貌和狐媚并不沾边,偏生身子是道袍都遮不住的窈窕婀娜,这样的脸配着这样的魅惑身段,难怪让卫谚都动了凡心。
薛老夫人眼睛毒辣,当即断定她是沈迟意,温文笑道:“这位便是妙清真人吧?我耳闻已久,却一直不曾得见,若是真人不嫌,便请真人陪我在这观里转转吧。”
沈迟意手中拂尘一敛,扫了卫谚他姥姥一眼,这才缓缓走了过去。
薛老夫人简单和沈迟意聊了几句道经,两人走到后面的院子,她才遣退了众人,缓缓向沈迟意开口:“真人…”
沈迟意神色平静地看着她,这老太太在书里是个正面人物,一直很疼爱薛素衣,不过对来说薛素衣的正面人物,对她来说可未必了。
薛老夫人没想到一个小女孩有这般定力,微讶之下,这才慢慢道:“真人恕老身多嘴,老身听闻…真人和我那外孙关系不错,可是真的?”
沈迟意眼睛也没眨:“假的。”
薛老夫人险没给她噎死,缓了缓气才道:“若关系不好,那孩子公务繁忙,岂会三番四次往真人这里跑?”
她领教了沈迟意噎人的功夫,也不敢让她再说,很快续上一句:“跟他同龄的公子,好些孩子都能说话了,唯独他如今已二十有余,不光膝下无子嗣,房中连一位可心之人都没有,真人既和他这般要好,老身希望真人去劝劝他,让他早日成婚生子吧。”
这老太太话里有话啊,沈迟意瞧她一眼:“老夫人说笑了,你是他嫡亲外祖母,你都劝不了他,我一个外人如何能劝?”
“既然真人不愿相劝…”薛老夫人忽然抿了抿唇:“那就请真人离他远些,不要再搅了他的姻缘!”
沈迟意脸色微变,薛老夫人忽然神色哀凄,竟要冲她跪拜行礼,一副哀求弱态,饮泣道:“真人,算我这个老婆子求你了。”
她这般姿态,就跟沈迟意恣意欺凌这老太太似的。
这什么极品老白花啊,薛素衣的白莲属性可算是找到源头了。
她还没说什么,就见薛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引着卫谚走了过来,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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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沈迟意瞧见薛老太太这般做派, 不禁想到了曾经有一回,薛素衣约她去梅林赏花,她听说卫谚也在, 便兴冲冲地去了,没想到薛素衣不知怎么的, 直接翻身落在了水里,好巧不巧地也让卫谚瞧见了这一幕, 卫谚冷冷撂下一句‘无药可救’。
原身因为太在意卫谚了, 放下贵女的尊严, 边哭着边去寻卫谚解释, 没想到卫谚早就离了去。
——这薛家人还真是一屋子的白莲学者。
她以为自己和原身是两个人,她虽然拥有了原身的记忆和身体,但对有些事她却可以做到冷眼旁观,但就在此时,那几段不堪的记忆翻涌上来,她心头骤然生出一股恚怒和屈辱交织的情绪, 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原本伸出去要扶薛老夫人的手,也收了回来,由着这老太太滑落在地。
薛老太太本以为她要把自己夫妻, 没想到她真敢让自己跪下, 身子不受控制地跪坐在了青石板上,眼瞧着卫谚要过来, 她干脆把心一横,哀凄道:“真人,算老身求你了,我拢共四个孩子,独独前王妃这么一个闺女, 可怜她去世得早,而她唯一的血脉,连个后也没有留下,老身眼瞧着也要入土,我死后该怎么跟我那苦命的女儿交代?”
她既要跪,沈迟意干脆让她跪个痛快,凉凉道:“这是老夫人的家事,老夫人自己拿主意吧,求我可顶什么事?又不是我说什么,世子便听什么的。”
转眼卫谚一行已经走近,沈迟意神色冷淡地站着,薛老太太却跪坐于地,倒真显得她张扬跋扈故意欺负老人一般。
这情景谁瞧了都得误会,卫谚旁边的几个下人都暗露怒色。
卫谚瞧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他走过去扶着薛老夫人手臂,动作虽温和,却强势不容人拒绝,直接把薛老夫人一把拉了起来:“外祖母,您这是干什么?”
薛老夫人虽然起来,却依然一脸伤感悲恸,又对沈迟意有些畏惧的样子:“老身本来对沈姑娘有事相求,却不留神冒犯了沈姑娘,倒是老身的不是…”
她这话一出,更得坐实了沈迟意逼的薛老夫人向她下跪的事情,周遭陪着的几个下人和道姑都面露不忿,觉着沈迟意仗着卫谚撑腰,也太横行霸道了些。
沈迟意冷冷嗤了声,不禁扫了卫谚一眼,倒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卫谚倒没有像当初那般,直接出言呵斥,他沉默片刻,眼里不经意地掠过一丝厌烦和不悦,他淡淡道:“外祖母言重了,你是我的外祖母,是朝廷封的三品诰命,纵然你有什么错处,也不至于见着人就跪来跪去的,没得失了身份。”
他这话听着像是在劝慰薛老夫人,其实却直接点明了实情,是啊,薛老夫人是堂堂世子外祖,三品诰命,她用得着这般畏惧沈迟意吗?更不可能被沈迟意威逼的直接跪下了!经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才觉出不对,觉着薛老夫人这般…实在有些作态过头了…
沈迟意没料到卫谚是这般反应,不觉愣了愣。
卫谚待薛老夫人一向温和孝顺,还没有这般不给她颜面的时候,难道就为了这个沈迟意?老太太神色有些紧张,怔怔唤他小名:“伯谚…”
卫谚的声音温和依旧,轻轻帮薛老太太拂过膝上泥尘:“外祖母不宜久晒,快别在这观里待着了,我令人送你回去,蜀中到底是不比广宁清净,委屈外祖母了。”
广宁是薛府所在的地方,薛老夫人听出他话中意味,她一张老脸都白了几分。
卫谚却不容置疑地让人把薛老太太扶了回去,等乌央乌央一群人走了,他缓了声音:“让你受委屈了。”
他觉察到沈迟意神色有异,垂睫想了想,没话找话地道:“最近西南局势吃紧,我这几日要去川蜀边境一趟,不过我会把周钊留在府里,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
沈迟意面色冷淡,哦了声,转身便要走了。
卫谚心下莫名,他自觉方才对沈迟意称得上维护,却不知为何,沈迟意的脸色更差了。
他绞尽脑汁,蹙眉道:“这回从边境回来,我八成要动身出征西南,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迟意脚步一顿,很快神色自若地背过身去:“世子纵横多年未尝一败,我不通兵法,能有什么可说的?”
卫谚方才的确在毫不犹豫地护着她,为了护着她,甚至扫了自己亲外祖母的颜面。可以说在这男重女轻讲究孝道的古代,就算结为了夫妻,会在长辈面前这般维护伴侣的男子都不多见,但沈迟意心头却更为闷堵,仿佛有什么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原来卫谚并不是那么的粗枝大叶,原来他也可以瞧出内宅的白莲手段,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何会信了薛素衣漏洞百出的挑拨?
只是因为要维护喜欢的人罢了。
为了喜欢的人,让他不喜欢的沈迟意颜面尽失又有什么关系?
他当初可能真的很喜欢薛素衣,但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他又移情到自己身上,但说到底,这喜欢就像空中楼阁,他今儿可以给她,明儿也能给旁的人,她实在为原身感到不值当。
好吧,虽然她也喜欢不止一个,但人就是这么双标的动物啊!想到卫谚之前喜欢过别人,之后可能还要喜欢其他人,她心下莫名不痛快。
卫谚瞧她神色越发冷淡,觉着这女子的心思简直比行军打仗还难以琢磨,他忍不住拉住她的胳膊,拧眉问道:“你怎么了?”
沈迟意没瞧他一眼:“没怎么。”她不耐地抽回胳膊:“世子你好烦。”
卫谚瞧她眼风都没往自己瞟一眼,一阵气闷,冷冷道:“你好自为之吧。”
沈迟意没搭理他,直接走了。
卫谚重重哼了声,也转身走了。
……
不知道沈迟意是替原身不值,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的,连沈姑母要回保宁的日子都差点忘了。
还是沈若渝提醒,两人这才去给沈姑母送别。
朱姨娘被沈迟意教训了一回,这些日子已经收敛许多,再不敢掐尖冒头,沈姑母趁机收拢家中大权,哪怕没了夫婿爱重,她儿子出息,现在又掌着内宅,日子照样过的风生水起。
她舍不得和姐妹俩就此分开,握着姐妹俩的手含泪道:“再过两个月便是会试,若你们表兄侥幸能中举,自此咱们也算有靠了,我到那时就想法把你们俩接过去,咱们姑侄三个以后就住到一处,再也别分开了。”
沈迟意忙道:“姑母说什么呢,表哥必然能中举的,日后必然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她又一叹:“只是今年事情不断,眼瞧着世子可能又要出去打仗了,咱们家里的案子也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