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听着大门后隐隐的嚎啕声有些沉默,半晌牵着马往县城北门走。临到县城门口,李连青正吊儿郎当守在县门口的茶铺吃茶。
小郎君在县城门口左顾右看看了下,不多时在那堆守门的武卒里冒出来一个老实的青年,憨憨笑着:“小郎君怎地入县城了?”
那正是刘勇。
虞玓从怀里掏了个小荷包塞给他,踮脚在刘大哥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刘勇频频点头,把荷包收起来后,对他说道:“父亲可想您了,昨日还说要去见您。”
虞玓紧绷的小脸总算露出点笑意,“今日有事入城,可巧还有事要赶回去,等来日我再入城,再来与刘叔说话。让他好生安歇,莫要去门守着了。”他顿了顿,冷冽中掺了几分柔和:“那不是我的家了。”
颠沛流离至今,没有何处能让虞玓产生归属。石城县于虞玓而言,便是阿娘安葬之所罢。
他说得淡然,刘勇的脸却胀红,不知如何回答。虞玓拍了拍刘勇的肩膀,谢过了他,然后才带着马哒哒离了县城。
李连青看得那小荷包有点眼热,却不敢仗着身份威武一二,这还是得赖他舅爷,昨日就耳提面命要他不得对虞玓耍威风,更不得讨要那些“孝敬”。
这一来一往,已经到了午时。
大唐的百姓常吃两顿,早上一餐下午一餐,而虞玓在阿娘的教养下,一直都习惯了三餐为食,午时正好是中午的这段饭。
虞玓回来后,先是看了眼早餐特地给猫留着的碎鱼干。
一点没动。
虞玓抿唇,竹林内外寻不到猫的踪迹,也没立刻去擦药,而是弯腰捡了柴火去了小厨房,很快这幽静的竹林里也开始了袅袅炊烟。
夏末时节,天气犹然湿热,新鲜的肉块放不长久,要么就腌制起来,要么得尽快吃掉。虞玓只会简单的吃食,再难的却是不能了。
今日剩下的肉块必得腌制起来,能给大猫做肉饭的也就是这一二日了。
小郎君心里想着思着,面无表情的脸上丝毫不显,低头弄旺了火,慢吞吞地煮起了肉汤。
他疼得不想弄藿羹或米食了。
待热腾腾的肉汤分完大碗和小碗,虞玓在大碗里撒上佐料,一并端到了正堂里的桌子上。
凉风习习的茅草屋内,空无一猫。
小郎君等了等,低眉看着平静无痕的肉汤,瘦削的身影看起来佝偻了一瞬,又好似晃眼了般坐得板正。他慢慢地舀起汤,一勺一勺地吃完了。
吃完后,虞玓收拾了碗筷。
留着小碗没动。
却也没再留神去看。
虞玓大腿上的擦伤还没查看,他进了居室里搜了搜,在放着衣服的大箱子里寻到一个方正的匣子,里面放着老刘准备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寻常药膏,甚至其上都贴着膏药的名字,至少光看两眼能知道哪些能用。
虞玓默默感激了下老刘的细心,然后打了盆水,顺便撕下了两块不用的布料作布条,这才开始费劲地脱裤子。
擦伤和粗糙麻料有些黏合,虞玓撕下来的时候,连带着皮肉都撕下来好大一块,疼得他忍不住抽了一下,脸色却丝毫没有改变,只眼角有点发红。
他闷闷地吸了吸鼻子,埋头看着伤势的情况。
两腿的内侧极为惨烈,粉嫩的皮肉渗着血水,把虞玓做垫的衣服都染红了。小郎君咬着手帕,忍着剧痛舀清水擦洗伤处,疼得浑身抽抽了也没有停下,待确定再没有脏污的残留,虞玓才上了药,把事先剪好的干净布条缠在两条大腿上,确保伤处不会再和粗麻接触。
忙完这一通后,虞玓后背都浸满虚汗,如同死去活来一趟。
他松了松牙,沾了血的手帕跌落变成血水的水盆里,溅落的水花打湿了几点地板,虞玓却没能去擦了。他挪了挪,勉强从椅子站起身来,把自己挪到床上。
小郎君平躺着,连被子也没力气盖上。
他的手指动了动,许是嫌弃外头日头太亮,虞玓勉力抬手,手掌盖住了眼。
第8章
“喵呜!”
低沉急促的叫声把虞玓从迷糊中叫醒。
小郎君扭头看去,巨大的猫焦躁阴郁地蹲坐在床铺下,粗壮蓬松的大尾巴拍打着地板,硬生生有种晃动的错觉,连带着那水盆里的红都荡漾了几分。
那一大团阴影莫名散发着闷闷不乐的气息,大猫喉咙里凶残地低吼了声,继而猛地拱起了猫腰,两只同样黑漆漆的猫爪搭在了床沿。
清清朗朗出去的小郎君,回来成了个受伤昏睡的小伤患。
巨大的猫咪尖尖的猫耳朵抖了抖。
虞玓睡前的小郁闷消散,翻了个身,尽管疼痛却是让他皱了皱眉,“你没走?”
那般大的、凶巴巴的大黑猫,爪子偏生是粉嫩可爱的红色。
“喵。”
这声猫叫轻柔了些,听起来就像是个漫不经心的安抚。
虞玓抬手摸了摸翘起卷着的大尾巴。
笑着:“我总算摸到你的尾巴。”真软。
哼。
大猫饼努力地把四肢蜷缩在肚肚下,大尾巴状似不经意间扫过了虞玓的手掌,就像一个不太温柔的嘉奖了。这只不请自来的巨猫总是这样阴郁低沉,看着就是脾气不好的凶残暴躁,可不论是皮毛还是模样都极为雍容华贵,就好似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养得出来这种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