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棠也皱眉回忆:“其实说起来,上次在仙母幻境里,刑为宗便根本没有出席最后的寿宴……会不会在那时候,他便已经出事了?”
“不无可能。”李避之当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以刑为宗的为人,就算当时正与司千瑾置气,也不至于连寿宴这样重要的事,都刻意错过。
“那现在的刑为宗又是谁?”钟棠细长的手指,划过李避之膝上的衣料“他被仙母那处的蝶妖附身了?”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那仙母宫中的白蝶妖,怎么可能会有昨晚那般强的灵力?
且那刑为宗若真的是被妖物附身,太渊观众人也不是吃素的,钟棠与李避之打个照面就能发觉的异样,没道理他们就会不知道。
可若不是那些白蝶妖,又可能是谁呢?
此一事,眼下看来,确实有些捉摸不透。不过好在,经过昨夜那一探,玉印之事总算是基本明晰了。
起初应是皇帝起了心思,要将西隶前来联姻的那位公主,赐婚予端王。
而宁王恐端王因此便会得到西隶的助力,颇受刺激。于是便终下决心与太渊结盟,借司千瑾之手,召唤出了前太子生了灵的玉印,以“为前太子伸冤”为由,引诱玉印攻击端王一脉。
并传出消息让众人都以为是前太子冤魂索命,如此即便最后没能要了庆妃端王等人的性命,也会令皇帝因当年之事,对他们起疑,从而疏远端王。
而那枚真正出手的玉印,则自始至终都只是想要查出当年的幕后之人,为旧主伸冤,却不想白白为人所利用。
“咱们走时,那玉印也从宁王那里离开了,它之后会去哪里?”钟棠沉思着,经过刚刚那阵打斗,李避之施于玉印之上的追踪之法,已然断开了。
“它会再去丰王那里试探?”
“未必。”李避之短短地道出两字,钟棠微微一愣,而后抬头与李避之对视间,两人都有了答案。
“我去通知二师兄,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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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李靖宏从太渊而归,已有多时了。
天还未大亮,五十有余的帝王,独自坐于御书房中,连平日里最为得意的楼公公,此刻都只能守于门外。
朝臣递呈而来的奏折,整整齐齐得摆在龙案上,在秋日那昏暗不明的晨光下,显得分外多杂。
李靖宏从未计数过,为帝二十载来,自己究竟看过多少本奏折。他是帝王,但不代表他不会疲倦。
他忽的想起,十多年前,也是一个未眠的夜后,他曾坐在这里,看着那些仿若永远批不完的奏折,生出了些许想法--太子快些长大吧,快些接过他肩上的重担,如此他便能安心休息了。
“是太子,有负朕心。”
李靖宏对着眼前再无第二人的御书房,平静地开口说出了与十二年前,一模一样的话,语气中确是不容置疑的威势。
镂刻龙纹的鎏金香炉中,原本淡薄的烟雾忽而变得浓重起来,如流云海雾般,漫过了满是奏折的桌案,飘荡在御书房中。
李靖宏若有所感,微微地抬起了眼眸,于那越来越浓重的烟雾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方妖物,竟敢现于朕前。”他没有诧异,没有惊慌,只是镇定地看着,看着那个身影想他慢慢靠近。
那身影听后,却只是向着李靖宏遥遥一拜,恭敬之中满是哀思地说道:“多年不见,父皇已然忘了儿臣吗?”
“儿臣?”李靖宏似乎笑了一下,他想是听到最为荒唐的笑话:“竟是还想冒充那逆子不成?还不快现出真身来!”
那身影大约是未曾想过,竟这么快便被戳穿,但他到底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这大崇的无上帝王。
于是良久后,他终是跪了下来,哀声说道:“小妖冒犯天颜,自知罪无可恕,但……旧主荣王,却实为忠君爱父之子,还望陛下彻查当年之冤。”
皇帝垂下的眼眸,像是在打量着眼前人的身影。
前太子故去已有十二载,对于这个儿子的面貌,他也有些记不清了。
玉印所化的人影见李靖宏似有所松动,再次叩首:“昔年,小妖曾伴荣王读抄诗书,见有言曰:峨峨九层,已断兴哀之目,眇眇千里,不归幽愤之魂。[1]”
“陛下亦曾为殿下建过百子台,怎能忍心殿下如戾太子般,为父所冤,魂魄幽愤不安啊!”
“为父所冤?”李靖宏负手慢步至玉印人影之前,声音却一刹间冰冷了下来:“你说他,那时便抄过《望思台赋》?”
玉印身形一震,他虽并不能明晓这帝王心思,但却能感觉得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
“当真是朕的好儿子,朕当年自问不曾薄待过他半分,他却有心思自比戾太子!”
“不,殿下并无此心,是……是小妖笨嘴拙舌,一时失言!殿下当年绝无心自比戾太子!”
“他当然比不得戾太子,”李靖宏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像是酝酿着滔天的怒意:“戾太子是为武帝所冤,而他没有!”
“朕,不曾冤过太子。”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击碎了玉印所有的希望,它再次重重地叩首:“陛下,您心里明白!殿下真的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