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让多少幼承名师、寒窗十年的耕读书香之家的学子们妒忌呀!
他当年初入翰林院,被里面的庶吉士们排挤,除却出身勋贵之外,这一条也占了很大的原因。
可怜他那时不过二十出头,连定了亲的媳妇儿都还没娶回来呢,哪里受得这等委屈?
偏偏白天他在衙门里不得志,晚上回了家还不能诉苦。
因为兄长已经去了,他就是父母唯一的希望、是宁国府未来的天,他必须得有担当!
在这两厢加持之下,他终于是承受不住压力,开始自暴自弃,沉迷于玄学黄老。
后来,是他爹一顿鞭子抽醒了他,又走动了关系,把他从八方无路的翰林院捞了出来,安置到了太子的詹事府,给太子做了个侍读学士。
那个时候,太子的势头正猛,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许多人都站正统,觉得那时的太子,就会是未来的天子。
可谁又会想到,元后嫡出,又是长子的皇太子,到最后竟会落得个被废被禁的下场,反而是生母出身卑微的六皇子摘了最大的果子呢?
人常说:世事无常。
如今回望前世,也果然如此!
想到那糟心的前世,贾敬就忍不住抱怨:干嘛还让他回来呢?那样的人生,谁还想重来一遍呐?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让他回来,为啥不干脆把他送到大哥贾敷还在的时候?
——嫡长子的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重到他只是想想,就浑身发颤!
可抱怨过后仔细想想,就算是让他回到了大哥健在的时候又能怎么样呢?贾敷体弱,那是从胎里带来的弱症,宁国府寻访名医,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早年发战争财珍藏的名贵药材几乎都耗空了,也就勉强把他留到九岁上头。
贾敬虽然烧过几年丹,但他自己都是叫丹药给吃死的,又哪有本事去救贾敷的命?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想来是上辈子老天爷没捉弄够他,才送他重来这一遭!
可是他又岂能任老天揉圆搓扁的戏弄?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既然让他重来了一回,他就不会再让宁国府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正在他豪情万丈的时候,大丫鬟青碧推开了门走了进来,见他醒了,欢喜地放下了铜盆,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轻快地说:“可算是退烧了,太太方才还问呢!”
青碧今年已经十七了,再过两年就该配人了。因为比他大了许多,一开始就绝了做姨娘的心思,伺候他一向尽心尽力,他母亲许夫人是再没有不放心的。
因此,青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许夫人的代言人。而贾敬对这个大丫鬟,也存着几分敬重之心。
“二爷感觉如何?身上可还轻便?头还疼吗?饿不饿?”青碧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贾敬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厌烦,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他终于有了一种活过来的真实感了!
“我没事,青碧,太太呢?”
七八岁的孩子,还带着奶音,偏偏还要板着脸做出大人的样子,青碧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孩子,都觉得自己心要化了!
但想起悲痛欲绝,同样卧病在床的太太,她的笑容就有点儿勉强。
“太太没事儿,在前厅看帐呢!”青碧笑着哄他。
如果贾敬真的是个七岁的孩子,说不定就被她给哄过去了。可是他现在虽然披着一张粉嫩的皮子,里面住的却是一个几十岁的老妖怪!
他知道,母亲这会儿一定很不好,说不定就和他一样卧病在床呢。前世也是从这个时候起,母亲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
想到这里,贾敬躺不住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就要往床下跳。
“诶,二爷慢点儿,您这是干什么呢?”青碧连忙扶住他,不让他的脚沾地。
贾敬说:“我要去看太太。”也顾不得自己的声音里还带着奶音了。
青碧眼神一闪,连忙哄他:“二爷,太太正忙呢。奴婢给二爷擦了身子,就回太太,说是二爷想太太了。太太得了闲就过来,好不好?”
贾敬知道自己不该再无理取闹,可是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他迫切地想要见她,告诉她:虽然大哥没了,可他会努力,给母亲撑起一片天地!
“我就要见太太,现在就去!”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发挥小孩子的优势——闹!
青碧再怎么被主子看重,到底还是个奴婢,并不敢狠拦他,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妥协了。
“好好好,奴婢这就带二爷去。二爷别光着脚踩地上,仔细再着了凉,奴婢给二爷穿鞋。”
达到了目的,贾敬就老实了,乖乖地让青碧给他穿好鞋,又重新梳了总角,这才被她牵着,往母亲的院子里去。
“二爷,路远呢,奴婢抱着您过去吧?”青碧提议。
“不用。”贾敬果断拒绝了。
开玩笑,他又不是真的七岁,怎么可能还会让婢女抱着?
可事实证明,他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说起来他今年已经七岁了。可他是冬月里的生日,翻过年就算两岁了。如今正是早春的二月,柳牙都还没发全,按实岁算起来,也就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