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能够长期在第二远征军担任驻队教官的女战士,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提高了全队的战斗力,还仅仅身为一个第二形态为北极狐的军人,尤妮尔显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西维尔在心里暗暗惊叹了一下,顶着她视线的锋芒,坐在了病床前,郑重其事地向尤妮尔自我介绍,完全一副来探病的正经模样。
却看见她摆了摆手,似乎是让他不用搞这一套官方的行为:“我还记得你们是谁。我在变换形态的时候,仍然保存着记忆。”
在被他们送回医院没过多久,尤妮尔就从沉眠的状态中醒来,并且隐约预感到,自己已经可以自由切换形态了。
在经历了短暂的犹豫之后,她选择了变回自己的人类形态。
——即使这会让她离开洛拉斯星重返第二远征军。
顶着洛白和西维尔投来的充满疑虑和思索的目光,尤妮尔叹了口气,微抬下巴,让这两人在病房里坐下,难得准备来一场长谈。
“我明白你们都很好奇,为什么昨天白狐形态的我会一反常态,向着旷野的方向狂奔,就像一头失去了意识的野兽一般。”
“是为了等待一场极光吗?”洛白轻声说道。
“……是,但也不全是。”尤妮尔冰蓝色的眸子扫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说道:“其实在跳下去的一瞬间,我是真的想就此远离背负的一切,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北极狐。”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西维尔像是被凭空倒下一盆冰水一般,难以置信地反问:“可是……你是帝国的军人啊,居然想就此逃避服役吗?”
听见她的话,西维尔一瞬间是震惊的。他虽然热爱宇宙探险,但是自从加入了第三舰队,就从没有一刻离开的想法。因此,当老元帅问他是否想继续留在军中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洛白结为伴侣。
西维尔眉头紧锁,有些不赞同地看向了尤妮尔,似乎在等待着她说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就此逃避义务,而是一开始就是被动加入了军校,开始被安排的一生。”尤妮尔叹了一口气,银色的长发如水银泻地般从她的肩头滑落,闪着粲然的流光:“因为先天体能强悍,加上具有敏锐的反侦察能力,家人希望我进入军中,挣得无上的军功。”
“可是我并不想看见频繁的流血和牺牲,只能留守二线,做一个负责教导新学员的教官。”尤妮尔的眼眸微微阖起,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我教导过很多个学生,他们中间有人类,也有和我一样的双形态战士,都是很年轻的少年少女,意气风发,满腔热血想要建功立业。”
“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雪狼中士。他训练的格外刻苦,人也十分开朗友善,甚至会在野外生火,捉来兔子烤给我吃。……虽然味道并不太好。”
“他所在的小队在我这里经过了差不多两年的训练,马上就要前往边境战场了。在临走时,我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他们,希望每一个学生都能凯旋归来。可是大概就像墨菲定律那样,偏偏是他,因为在受伤状态下坚持追击敌人,被引诱着深入敌方,尸骨无存。”
“因为拒绝治疗,他并没有留下相应的医疗记录,机甲全部损毁,自然也没有能证明他的英勇牺牲的证物。——除了战友们的证词。可是勋章的授予有特定的流程,他除了一份死亡抚恤金,没有获得任何功勋,也就没有额外的补偿金。”
尤妮尔伸手捂住了脸颊,洛白看见,有一丝晶莹的水光从她的指缝间滑过,最后又滴在雪白的床铺间消失不见。
“我后来查了他的资料才知道,他就是因为家境不好,才想着入伍,最好能闯出一番事业,但是还没有在军功史上留下姓名,就早早地去世了。”
她声音喑哑,将记忆拉回了最近,“我每个季节都会给他的家里打钱,希望可以让剩下的人好过一点。后来,我放心不下我的一批又一批学生们,也登上了战场。可笑的是,为了保护他们,我受了一点轻伤,因此获得了紫铃花勋章。”
“——就是他所奢望而不得的紫铃花。”
她摊开手,向着西维尔和洛白展示那枚小小的勋章。六瓣的花朵勾勒着金边,熠熠生辉,似乎在向世人述说着她的辉煌。
“昨天尝到了做得很美味的兔肉,我好像就又想起了他的样子。我总觉得当一只真正的狐狸也没有什么不好,在旷野上自由的奔跑,向着风发出嚎叫……在极光出现的时候,祈福逝去的故人能够获得幸福。”
“也许是我做错了吧。每次,我都想着逃避……讨厌战争,所以选择不去前线,放任熟悉的人在前面流血牺牲;讨厌回想起惨痛的记忆,索性像逃避作为一个人的责任,我是不是很没用?”尤妮尔回头看着西维尔,嘴角挂着一抹苦笑。
“……”西维尔沉默了。他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来说服尤妮尔,告诉她是她做错了。
在尤妮尔痛苦的泪水和近乎偏执的诘问之下,洛白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安慰她。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尤妮尔。就像之前顺着光滑的毛发抚摸北极狐一样,洛白抱紧了这个哀恸的战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