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来是有事与你商量。”
想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梁郝心里些微失落,仍旧招呼人上茶,“夫人有事儿差丫鬟来报一声就是,怎么更深露重的自己前来?仔细着了凉。”
这些年,他也算男儿当中难得的温柔体贴了,李氏心里闪烁一丝愧疚,被黄烛所掩,她捏着帕子蘸了唇边水迹,到底开口,“老爷,按理说你纳妾我不该管,可赵姨娘这等人,终归品行不佳。原本是咱们关起门来自家的事儿,何苦要传到外头去?慕白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虽说老太爷答应了她和那小子的婚事,可到底是于名声有损,我想着是要把赵姨娘惩治一番,故特来与老爷商量。”
她抬眼望过去,见梁郝在灯盏前垂眸,似有犹豫,便立即又说:“她名下还有瑄儿和远儿,还有一位姑娘,若是被她教坏了,可怎么好?老爷若是舍不得,只将她打发到庄子上去,回头有合适的老爷再纳就是……”
“我一大把年纪,还纳什么妾?”梁郝落寞地垂眼,只盯着案上那直青龙官窑盏看,“也不必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夫人找个人伢子来,将她发卖了罢,以后不许她再踏入我梁家就是。”
李氏自然心满意足,只是见他寥落之色心里也有些不自在,连忙起身,“老爷歇着罢,我先回去了。”
梁郝跟着起身,将她送至门前,朝她背影叮咛一句,“以后这些事儿你做主就行,不用来问我。外头恐怕起了露,你自当心……”
“哎,老爷回去罢,最近事忙,老爷可当心身子。”
这倒不是全然假意,梁郝亦有感知,直到坐回床上脸上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入秋后下了第一场雨,那雨落在身上,沁入衣裳里头寒噤噤的。梁锦自考完后就有些放肆,只等着放榜,连摸都不愿多摸一下书。只在房中盯着何须问,有时看他逗孩子,有时看他读书,一眼不错,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够。
现下刚看人将睡熟的梁桭交到张妈手上,他便靠过去替他捏手臂,“累了罢?那小子越来越胖了,你也别整日抱他,给他纵得离了你的怀就睡不着,简直是柿子捡软的捏!”
“他不过是个孩子,这都是正常的事儿。”何须问被他捏得痒痒,朝边上让了下,“你坐好,别挨这么近!”
“这都入秋了,还热啊?”
何须问白他一眼,只不让他靠过来,僵持之时,见从院儿里闪进来一个花里胡哨的影子,可不就是赵姨娘。
这赵姨娘不知从哪个丫鬟那里得了自己要被发卖的风声,先是去求老夫人,只不中用,老夫人正恨她在外头风言风语毁了梁家名声。她又去找几个孩子商议,那三个倒是可靠的,反复去求梁郝,可梁郝不仅不松口,还将梁瑄梁远二人训斥了好一通,又打发梁响磬回去老实待着,只等嫁人。
万念俱灰之时,赵姨娘想起梁锦来了,只有他的话家里还肯听些,于是她腆着脸过来,成不成的先求一求。
一见她,何须问还是礼数周全,邀她入座,还让人上了茶,“姨娘来是有事儿?”
赵姨娘堆着笑,茶也不喝,梁锦走过去,“大少爷,我来也不为别的,只求你到老太太跟前求个情儿,将我留下罢。”
梁锦止不住乐了,恍她一眼,“真不知你长的什么心,居然想到来求我?我看起来像是好说话儿的样子?”
“你到底和瑄儿远儿是至亲骨肉,就当是为他们,替我说句话儿罢!”赵姨娘又朝何须问连连行了好几个万福,“少夫人,你是这府里心肠最好的,求你劝劝大少爷。上回那事儿实不是我本意,我原是被谭青瑶那死妮子蛊惑,稀里糊涂听了她的话儿,才将那事儿挂碍上你的,我到底和你无冤无仇,怎么白白会冤你?”
梁锦这边垮下脸来,“原来是她……”
“可不就是她!”赵姨娘忙赶过去,“要不我能好端端攀污嫂夫人?全是她从中作梗,就连外头那些个闲话也是她让我传的!”
“……你且去罢。”梁锦默了片刻,令她退下,“我跟母亲说说,至于听不听是她的事儿了。”
话是撂下了,至于说不说的,还全凭他那记性,何须问暗暗发笑,先客套送走赵姨娘,又见梁锦起身,他忙问,“你还真要去说情?”
“啊?”梁锦一头雾水,“求什么情,我到后边儿去一趟。”
他几步走到后院儿,先往谭青瑶屋里瞅了一眼,却抬脚进了白芫笙的屋子。他二人一月里不过假意同房三五天,这一来倒是稀客,白芫笙忙吩咐人看茶,神色犹豫地问:“表哥这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梁锦无头到脑地朝她望过去。
待人上过茶后,白芫笙才退了左右伺候之人,挨着他身边儿坐下,压着嗓音说与他,“我身上好些时不来,恐怕……是有孕了,表哥传个太医来给瞧瞧?”
梁锦惊得说不出话,兜着下巴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嘴里暗暗咕哝,“想不到这姓袁的还真有本事……”
“什么姓袁的?宁哥可是你未来的表妹夫!怎么也算半门子亲戚。”白芫笙翻个眼皮,坐回床上去,离了他八丈远。
“成罢,我就认下这门亲!”梁锦招手又将她叫回来,“明儿我让人传个大夫进来看。眼下我有个要紧事儿得劳你跑一趟,你去外头,让姓袁的给我递封信给一人,那人叫十里河,原先是白玉楼的名妓,就直说是我找她,看过信后记得叫她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