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筱被学校劝退的消息,还是郭存嘉告诉岑碧的,但没过多久,就传得全校皆知。
有人在学校墙上涂鸦,楼梯间,厕所……咒骂她,骂她是千人骑万人上的婊子,说她卖淫。各种下流难听的话。
据传,是外校人写的。
上面还公开了她的电话号码。
过了两天,才被老师除去。但已经没用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郭存嘉跟岑碧讲这件事时,还带了更多细节。
比如前些天还有社会男青年来找袁筱,被袁筱骂走了;之前有人看见袁筱在酒吧,和人接吻;有豪车隔三差五地来接袁筱……
真真假假,她们也看不清,但有点很确切的是:袁筱民声彻底被高臭了。
一连好几天,袁筱都没在学校出现,她也没看见墙上的字,不知道是不是早有预料,才躲着没来。
但人言可畏,她们已经领会到了。
学校严厉处理了这件事,流言传了几天,也就没人再议论了。
不知怎么的,岑碧莫名梦到袁筱指责她,说是她传播的。她很委屈,说她压根不知道她的事。袁筱不信,张牙舞爪地来抓她,霍遥挡在她面前,替她挨了两巴掌。岑碧很生气,和袁筱扭打在一起。
是朱庆国分开了她们。
他把霍遥和岑碧叫到办公室,冷声问他们:“你们是不是上过床了?”
……
岑碧被闹钟闹醒。
大概是郭存嘉问的那句“哎,你们有没有做过啊”,起的副作用。
她起床洗漱,吃完早餐,和岑芮一起去上学。
不知为何,岑峰坚持要开车接送她,蔡雯燕一反常态,也附和两句。岑碧没法,只能让霍遥别来接她。
再一次换座位,岑碧没再和霍遥坐一块。是霍遥要求的。
因为老师已经盯上他们了。
三中原本抓早恋没抓这么严,不像一二中,抓一对拆一对,没有余地。这也是袁筱事件引起的蝴蝶效应。
霍遥不想牵扯到家长。他知道霍齐远是个什么货色,心眼小、暴躁易怒、偏激,他自己没关系,他担心岑碧。
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想让岑碧被人议论。
中午吃饭也是各吃各的,岑碧和郭存嘉,霍遥和凌晓天、姚思源他们。
霍遥被拉去打球,岑碧也不会再去看。
他们甚至不会再成对地出现在人们面前。
班上的人看他们渐渐的疏远了,就旁敲侧击,问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他们一致没予以正面回答。
霍遥的新同桌是个女生,她似乎觉得近水楼台,有机可乘,便经常借问题,找霍遥搭话。
——这是岑碧的解读。
他起初不耐烦,但被问烦了,就只能帮她。
尽管他们没有肢t接触,霍遥也不和颜悦色,但岑碧心里就是不舒服。
凭什么,凭什么我男朋友要帮你解题?
明明还相爱,明明是不妨碍任何人的行为,为什么会这样?岑碧想不通。
可怪得了谁?
他们生在这个社会,长在这个社会,若社会畸形,他们的个人也要受到挤压。
一个社会的形态是长久演变而来的,不是其中一个人所能改造的。
早恋怎么了?碍谁的事了?没有。都没有。但老师会管你,家长也会管你,就好像你做错了什么一样。
岑碧从来没觉得这样无力过。
郭存嘉跟岑碧讲话,她总一副郁郁的样子,郭存嘉以为她没走出失恋的阴影,对待她愈发小心起来。
岑碧觉得没必要,在认识他们之前,她就是这样的。
只是和霍遥待在一起,她才变得与普通女孩子无异。
可她已经处在黑暗几年,霍遥是她的灯,离远了,光也黯淡了。
*
岑碧不知道,霍遥虽没再接送她,可他一直在她身边。
早上车流多,他跟在后面,被公交车之类的一挡,根本没人注意得到。
晚上,岑峰在楼前停车,三人一道下车,他才停到树的背光处。
他就隔着十几二十米的距离,目送他们上楼。
霍遥从口袋摸出一包烟,抽了根出来,叼在嘴里,点燃。
抽烟是初三毕业那年,跟着贾言一帮人学的。许久没抽,他都快忘记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了。
他以为,它们能麻痹掉一些东西,可事实上,欢愉是短暂的,痛苦却是长久的。
霍遥知道岑峰为什么不准岑碧自己上下学。
岑峰私下里找过他。
他不止一次撞到他们两个在一起,还跟着岑碧,到过齐远五金店。
他应该是憋了许久,没憋住,才上门找他。
他跟霍遥说:“叔叔知道你们在谈恋爱,但是你们不合适,真的。不管耽不耽误学习,但你们还小,以后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好吗?”
岑峰作为长辈,也是岑碧目前的监护人,他有资格说这些话。
霍遥没作声。
以他现在的状况,能给得了什么承诺?钱,还是稳定?爱不爱的,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有物质条件重要吗?
霍遥没有跟岑碧说这件事。
他们被生活的巨爪按在地上摩擦,无论落得个头破血流,还是粉身碎骨,都反抗不了。
无论是霍遥,还是岑碧。
但他们总有强大起来的一天。
脑海里,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有关岑碧的种种。
她很柔弱,心思又敏感,像花坛最边角的小花一样,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她却主动靠近他,又那么勇敢地把爱和性都交给他。
可他真的给不了她什么。
把她推远,又是他难以接受的。岑碧也是他的灯,她灭了,世界也就陷入黑暗。
于是懊悔,自我纠结,自我谴责。
得不到救赎。
他立在原地,默默地抽完一根烟,转身骑车离开。
地面的烟灰被风一吹,就散得无影踪了,就像他沉默的身影。
*
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被一个普通班的学生抢走了,霍遥第二,岑碧一下狂跌了十几名。
朱庆国在班里发好大一通脾气,说全班同学最近的学习状态很差,不知道都在干什么。
明着骂大家,实则骂霍遥和岑碧。
一向温和的人发脾气,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底下人不敢吭声。
岑碧再也受不了了。就像她受不了数理化永无止境的计算和字符。
他们是有过最亲密关系的恋人,为什么又要装作最普通的同学?
岑碧在霍遥打完球回教室的路上堵他,其他人很自觉地绕开他们,自行回去。
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他们已经开始穿短袖,可霍遥还是一件黑色长袖,不知道是不是霍齐远又打他了。
看,她现在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无从得知。
岑碧扔下一句“明天下午在店里等我”,就走了。
她稍仰头,直背挺x,像骄傲凯旋。
其实她是憋回眼眶里的泪。其实她是一败涂地。
霍遥分明看见了她眼眶里的湿润,感情切断理智的线。
他追上去,抓住她的手,捏了捏,低声说:“哭什么?我又没说不会等你。”
岑碧好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场,可他们在学校。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没哭。”
霍遥哄她:“好,没哭。”
岑碧又说:“你身上臭死了。”
霍遥没正形地说:“你明天来之前,我一定洗得香喷喷的,行不行?”
她去找他又不是要做那种事。岑碧红了脸,没接茬。
霍遥很快松了她的手,没被同班同学看见。
霍遥在五金店等着岑碧来,有人找他帮忙换水龙头,他推了没去,怕错过。
岑碧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溜出来。
连蔡雯燕这个平时对她不上心的叔母,都开始管她了。
岑碧气喘吁吁地跑到五金店,额角出了一层薄汗。
霍遥用自己的水杯给她倒水喝,又帮她擦汗。
岑碧喝完水,闷不吭声地往他怀里钻。霍遥伸长手臂,把水杯搁在架子上,空出手来抱她。
他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着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可这时的他们,都无法预料到,真正的噩梦在不远的将来。
岑碧抬起头,霍遥会意,低下头吻吻她的唇。
“我们一起考到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岑碧又将脑袋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考到哪里?”
“随便哪里,反正离景市远远的。”
远离霍齐远,远离她叔叔一家,一切从头开始。
岑碧无条件信任他,“l大,好不好?”
几百公里外,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霍遥说“好”。
他抚她的后脑勺,“留下来吃晚饭?”
岑碧摇头,“我不能出来太久,叔母会问。”
霍遥也不再留她,一把把她横抱起,走进里间,将她放在沙发床上,和她唇舌交缠。
太久没亲热,犹如火星跳上枯草,点燃只是一瞬间的事。
岑碧心里默默地盘算着,照他的速度,能不能在晚饭前到家……
霍遥却松开了她。
他像以前那样,将她的内衣扣好,外套的褶皱抚平,拉她起身。
岑碧问他:“不做吗?”
“时间不够。”
岑碧想吐槽,被他的一个深吻消除不满。
行吧,真要做起来,确实不可能只做一次……
霍遥送她到他以往早上等她的地方,只有一个拐角,和一小段路。
晚霞是很浅的橘h,正如这个不浓墨重彩的下午。
岑碧一步三回头,他冲她挥挥手,如送她远航,满心不舍,却不得不如此。
很久以后,霍遥回忆起那天,想,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告诉她,他爱她,至死不渝。可又觉得,年纪轻轻,说“死”太轻浮。尽管他确实这么想的。τχτγцzんàīщц.cΘм(txtyuzhaiw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