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 便是弹劾时间。
这个说, 开了海禁,百姓都不种田了。
那个说,百姓逐利, 朝廷粮食储备不足……等等等等。
总之,一个接一个地跪在大殿上。很快,金銮殿上跪了一地的人。
听得太子频频望向妙玉,而妙玉始终端坐不动如山。
最后,太上皇冷冷地对皇帝道:“皇帝,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赔笑道:“父皇,不是说好了,让端慧上殿自辩吗?端慧还没有开口呢。”
太上皇冷哼了一声,皇帝对妙玉道:“端慧,你来说吧。”
妙玉道:“启禀父皇,黄御史说,开了海禁之后,江南百姓都不种田了,此事纯属无稽之谈。”
太上皇大怒:“混账!”
妙玉道:“皇祖父,孙女儿此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谷贱伤农一事,孙女儿在江南的时候就听过不少,皇祖父治理天下多年,想必比孙女儿更清楚。”
“哼!”
“江南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物产丰饶,一亩地能收三百余斤的谷子,有的地方只要伺候得上心,甚至能达到四百斤的产量。加上江南潮湿多雨,谷子容易发芽,使得仓储运输都极为不便。所以,自古以来,江南关于谷物方面有两怕,一怕谷贱伤农,二怕火耗。黄御史,本宫说得可对?”
怎么不对?
只要当过官的,都知道这个。虽然说收取火耗的最初目的是威廉弥补官银熔铸的损耗,可到如今,连府库粮食的亏空都往这上头来。火耗最初的时候只收一成,可是现在,江南等地已经收到了三成,有的地方甚至是五成!
这也是官场上半公开的秘密,只要一查户部的账册,就一清二楚。
“因为谷贱伤农,也为了避免过高的火耗,所以江南地界大多数百姓都乐意栽桑养蚕,以换取银钱。江南雨水丰沛保证了生丝的质量,江南织造府的存在保证了江南丝绸的质量。更别说茶叶、瓷器等物,在国内看着平常,可送到海外,足有六倍的利润。朝廷禁海,这些东西在海外立刻物以稀为贵,利润更是翻倍。当然,兴百姓苦,真正的平民在这上头是挣不到什么钱的,充其量也就能糊口不欠着朝廷的人丁税就是大兴。真正赚钱的,乃是商贾巨擘,以及当地官绅。”
太子傻眼了:“当地官绅?”
“是的,太子殿下。”妙玉好脾气地解释道,“百姓需要的身上衣裳口中食,而官绅需要的,则是应酬打点的银钱。两者的需求截然不同。而且官绅不纳粮,也就是说,从田赋到人丁税,他们一概全免。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百姓都会带着家业投到高门大户门下。”
“也就是说,江南本来就收不上税?”
“对比江南的耕地和人口数量,是的。江南大量的土地都集中在官绅豪强手中,朝廷本就收不上税。至于为什么税金会如此至少,只不过有人玩了点小手段,把其中的银钱藏了起来而已。”
妙玉从衣袖里取出一道本章,看了看,道:“这是来自于户部的闵郎中的折子,闵郎中在户部江南司任职十六年,这是他利用户部鱼鳞册整理出来的江南土地变更图录。请皇祖父和父皇过目。”
立刻就有太监将这道折子捧给太上皇。
“另外,这是开海禁的这几年生丝等物市价变化统计。另外,去年江南布帛走私海外的数量为252万1784疋,是全国上缴国库的两倍;茶302万1474斤,是上缴国库的三倍。”
“信口雌黄!”
下面的大臣们都跳了起来。
就连年幼的太子都看出来了,他们慌了。
妙玉轻笑,拿出一物托在手里,道:“你们知道这什么吗?”
诸人见那是一方四四方方的印,只有掌心大小,但是没有人认为,那是妙玉的私印。
“这是纵横四海的靖海王印,也就是俗称的徽王印。同时在本宫手里的,还有十九年来中原跟海外贸易的全部账册。”妙玉道,“也别说什么海禁害民了。朝廷禁海,总有人利用手里的权势走私,不用纳税,最后得十倍的利润。朝廷开海,虽然国库丰盈了,可是这利润却下降到了六倍。因为本宫让某些人变相地把该交的税交了,因此你们才容不得本宫,就跟这位靖海王一样。对么?你们真当人家不知道你们在背地里设下了陷阱,要他的命吗?”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这样下去,朝廷最终会被糟糕的税制拖垮,这位靖海王也不会选择接受招安。
只不过,没得选择的情况下,对方只能接受江南官绅的要挟,如今有了妙玉的橄榄枝,别说是这枚王印了,就是账本,人家都毫不犹豫地送了过来。
靖海王能自封大宋徽王,靠的不是这枚王印,靠的是他自己。
妙玉这才对着太上皇和皇帝跪下道:“启禀皇祖父,启禀父皇,这是端慧的海洋经略,以东洋丰沛的金矿银矿补充火耗不足,以吕宋丰沛的孔雀石铸造铜钱以稳定国内物价。请皇祖父和父皇过目。”
太上皇怒道:“这些混账!”
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不清楚的?这些大臣们又耍了他一通而已。
妙玉道:“皇祖父,不是这些大臣们不够忠诚,也不是他们无能,他们只是太成功了。国朝想尽办法制约皇权,可是他们利用金钱形成了利益联盟,虽然相权之名,却有相权之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