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淄候满意的微扬唇角,又道:“赵大人既然只是想问问话而已,那看来本候这来的似乎是有些不是时候了,不知赵大人……方才这话可问完了?”
未等对面人回应,邱其真微侧头看了眼身后轻抓住他衣袖的手,半晌却又突然道:“如果赵大人方才跟肖姑娘的话还未说完,那本候便先离去,就不在此处耽搁赵大人的事了……”
萧辰意听见这句,她只心下一咯噔,一瞬便只能更紧抓住了手心里让她能稍感安定的华贵衣料,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逐渐还是松开了手。
只在男人身后似是有些急切般的低声道了一句:“侯爷……小女……”
赵侍新将视线从陵淄候的身上移开,又淡淡的瞥了男人身后的女人一眼。
见女人面上表情,他似乎是想说什么,没想陵淄候又接着道了一句:“不过赵大人,稍后这问完了话,恐怕还得劳烦大人你帮本候把人给安全的送到山脚下了。”
萧辰意方才本以为邱其真这是要将她这麻烦给完完全全的扔出去了,没料原来他还会再把她给“捡回去”的。
那看来自己现下对邱其真来说,应该还是有些价值的。
具体有哪些价值,萧辰意虽不大清楚,但至少现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让邱其真将她给单独的留下来面对这人。
萧辰意便赶紧的跳出来道:“侯爷,赵大人想问小女的话方才都已经问完了,这位赵大人跟小女……想必应该也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了……”
萧辰意这番说完,便又退回了邱其真的身后侧方,只忐忑的等着对面,似乎又朝她射来了冷凉目光的人会再说些什么。
没想男人很快却只是微抿唇角的笑了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对,赵某跟这位萧姑娘,确实,已没什么话好再多说了。”
话音刚落,这人竟直接提步往两人的方向走来。
萧辰意只觉面前似乎一阵微风拂过,男人便已走到了凉亭边,才微侧身的对邱其真道:“既然如此,那侯爷,赵某就先行一步了。”
萧辰意听了这刚想松口气,没料亭边男人的视线突然却又直直的射向了她,似乎极为真诚般的对她缓慢道了句:“对了,还有这位萧姑娘,赵某之前唐突,今日似乎……也让姑娘受惊了,所以改日赵某会派人给姑娘送一份厚礼,届时……”
男人说到这里话音渐缓,眼微眯的道:“还请姑娘一定收下赵某的这份心意。”
萧辰意不知赵侍新此番突然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厚礼?
他会送她什么厚礼?
萧辰意自不认为赵侍新真会送她什么致歉礼物,那他此番说法又到底是想干什么,亦或是说此人难道是又想提醒她什么?
萧辰意只觉一时心乱如麻,刚想也装模作样的拒绝,没料这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人就已经不给她机会的走远了。
邱其真只神色未名的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再看眼身旁女人忧思凝结的面容,他只温润的笑了笑道:“走吧,我们也该下山了。”
萧辰意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好一段路,这才想起了方才追杀的事……
赵侍新派去查探的人方才一直还未返回,现下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那些杀手……
萧辰意想,似乎自她奔到了赵侍新这一群人的跟前后,那些人便没了动静,那……在林间保护她的两个侯府侍卫呢……
萧辰意心下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对走在前头的男人道:“侯爷,方才……”
没想她才开了个头,男人便停下了脚步,微转过了身似乎是十分了然的对她道:“我知道肖姑娘你现下想说什么,方才林间的事……已有人向我禀报了,姑娘你不用担心,胡青二人无事,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而已。”
“而对于那些杀手……”邱其真微沉吟一声又接着道,“我想这也不是姑娘你该操心的事,本候自会安排人追查……”
“肖姑娘也不必担心这群人还会再来找姑娘的麻烦,在侯府里,本候自会保证姑娘的安全,而且……”
“据胡青二人所禀情况推测,本候料想那些人应该也没这个心思……来灭口一个偶然撞见的路人,所以姑娘大可放心。”
邱其真这么一连通解释,萧辰意确实也无话可问无话可说了,便只应了声“哦”的又默然跟上现早已转回了身去,又继续往前人的沉稳步伐。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萧辰意便跟着邱其真来到了山脚下现已聚集了不少人在此的一处地方。
萧辰意只见视线前方是一处空地,青石的地面上,缝隙间,生长出了不少绒绒的绿草,而在空地前方,则是一排依依的垂柳,柳絮晃荡在青绿的江水之上。
空地里现已聚集了不少的人,各种规制样式的马车,身着方心曲领青色祭服的大人以及同样皆着一身素色祭服的夫人女眷。
在近乎山顶的地方举行仪式,在庙宇内用过午斋,众位大人与女眷夫人们才会沿着这山脊的两侧福道而下,而在这慢走慢行间,时间已然过去了不少,现下这天色瞧着差不多也已快至黄昏了。
金橘色的薄薄阳光洒在江面上,一层浮光掠影。
各位大人们相互寒暄几句,依礼向各级上司及下属道了别之后,不少人便都扶着自家的夫人女眷们坐上了马车,空地里的人很快便少了下来。
萧辰意往四周看了眼,还未瞧见侯府的车架位置,走在她前头的陵淄候便没回身的对她淡淡道:“走吧,去那边。”
视线朝着邱其真行走的方向看去,只一眼,萧辰意便无奈的又瞧见了一个现下让她实在很有些抵触的身影……
但她却不得不跟着邱其真的脚步往那个方向而去。
毕竟于礼,邱其真也确实该去的,因为侯老夫人竟领着侯府上下似乎是在同谁人说话。
侯老夫人的身体将好挡住了那人,萧辰意一时便没瞧得见,但她却知侯老夫人的对面应该是个女人,萧辰意再一瞧这女人身旁站着的人是谁,很快她便也反应过来这女人该是谁了。
应该就是那日在德膳堂的廊道里匆忙再见了这十年后第一面的沈瞿晚了吧。
等人几乎快走近了,萧辰意这才终是完完全全的瞧清楚了人。
出现在萧辰意眼前的女人,脸蛋素白,几乎不着任何装饰,但却似乎依然难掩女人的美丽,一双盈盈似水的秋水眸,顾盼生辉,沈瞿晚似乎,比之当年还要更美上了几分呢。
萧辰意走至近前瞧见女人的时候,女人目光无意间也转向了她,面上瞧着似乎是有着微微的讶异,但很快便就收回了视线,又如常的与侯老夫人笑谈着。
侯老夫人见到自家儿子来到了自己身旁站定后,她只笑容更加和蔼,但无意间往身后扫了眼,视线一落在她萧辰意的身上,这目光一瞬就微冷下来了。
萧辰意便赶紧的后退了一步,反正如果不是邱其真吩咐,她也不想近前来的。
萧辰意可不想近前来又接受对面某个男人向她投来的那几乎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
可没想这次,男人却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似乎当她不存在一般。
萧辰意心头微松,突然却只觉一阵风过,春风似乎挟裹着江面的寒气向在场的众人吹了过来。
男子的衣袍猎猎作响,女子的裙裾飘飘轻乎。
萧辰意无意间打了个喷嚏。
对面似乎响起了个女人轻微的咳嗽声。
侯老夫人得体的关心了两句,萧辰意便见站在女人身旁的男人吩咐仆从拿了一件雪白狐裘领的外衣给女人从后披了上去,然后才低声淡淡的对女人道:“瞿晚,你先回马车里去吧。”
瞿晚只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萧辰意瞧着前方对女人似乎比较温言细语的男人,不自主的便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无意间好像又忆起了之前这男人掐住她下巴时她那有些生痛的感觉,萧辰意思衬着赵侍新这人现下……原来还是会对女人温柔的啊……
果然对他娇滴滴的青梅就是温柔如水,而对她这仇人就只有威逼恐吓,钳制逼迫,下起手来毫不怜香惜玉了。
人比人好像还真是气死人啊。
心下吐槽归吐槽,但她萧辰意可丝毫也不稀罕赵侍新这厮能对她温柔,她只稀罕赵侍新能当她透明人不存在。
如此——她萧辰意现下便已是谢天谢地了……
第24章 棒打鸳鸯?
侯老夫人瞧着自己眼前这位偶尔看向自己身旁男人,明眼人一瞧那眼神就了然的女人,又见这位颇合她眼缘的小姐现下这身子骨似乎还不大好的样子,这位侯老夫人一想到前几日在崇安寺上自己因着这位姑娘的慷慨,才总算是求得了个名额,解了一支谜签,而没想这签还是少有的上上之签……
侯老夫人一想到这解语心中不由得就舒畅,又想着最近爱孙的身体状况似乎是也有了些起色,所以现下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姑娘,便是真心实意的夸赞和慈霭。
只听这位侯老夫人对女人身旁站着的男人道:“这位赵大人,老身看着沈小姐这般的玲珑人物在大人之侧,倚老卖老……老身还是想跟赵大人你说道一句……”
“沈小姐瞧着还这般年轻,但这身子骨老身瞧着却竟好像是有了些沉疴之疾一般,前几日在崇安寺山上,老身便瞧出了些问题,别看老身我非医家之人,但这一年到头的跟各种药和大夫打交道,所以多少还是有些眼力见的,这位赵大人可得多花些心思在沈小姐身上才是啊,有时候,对女人来说,这耳边的一句温言款语,可能比之什么灵丹妙药都来的有用……”
赵侍新抿着唇角还未回应,一旁的沈瞿晚已经有些颊飞红霞的对着侯老夫人告饶道:“老夫人……您就别……”
这般娇嗔一句,沈瞿晚不自主便也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旁的男人。
只见男人深眉俊目,侧颜隽秀,刀削斧刻般的似乎令人一见便能倾心,瞿晚只觉着自己似乎永远也放不开这个男人了……
也绝对不会放开这个男人的。
侯老夫人只笑了笑,又接着以过来人般的语气说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沈小姐,既然这如意郎君就在眼前,那自个儿啊可就得把握好了才是……”
说完这句,侯老夫人又看向对面年轻的男人,道:“既然说到这里了,那对这位赵大人,老身恐怕还得再说上这么一句,像沈小姐这般德行均备的姑娘,赵大人不仅得花些心思把人给照顾好了,更得要懂得人家姑娘的心思才是啊……”
赵侍新只半晌才淡淡有礼的应道:“……侯老夫人说的是。”
等赵侍新回了话,一直站在侯老夫人身旁的邱其真这也才开口似乎是顺着老夫人的话接了一句道:“赵大人,说到这里,本候今日也得好好的谢谢这位沈小姐才是,多亏这位小姐前几日在崇安寺上的慷慨相让,这才让家母能得偿所愿的求得一支解谜签,而且还碰巧……”
邱其真话音微顿,目光直视着对面男人,语气似乎也有了些别的意味般又接着道:“便就求得了一支上上签,家母那日心中舒畅欢喜,着实在本候面前夸赞了这位沈小姐一番,所以今日,本候便想,我也得替家母再好好的向沈小姐道谢一番才是。”
说着便想上前一步,拱手道谢。
沈瞿晚赶紧也上前了一步,柔婉道:“侯爷此番难道是想折煞小女,小女也只是见侯老夫人如此不惧辛劳从半山一路沿着云梯走上了庙殿,夫人如此的诚心诚意,没料最后却只晚了那么一步……”
“小女便想着夫人毕竟年迈,这般跋涉却空手而反实在是太不合道理,而且小女瞧着侯老夫人也面善,所以这才将名额让给了夫人,这实在是……当不得什么,还请侯爷不必太过在意……”
因着崇安寺是这湮京城内极有名气的庙宇之地,一直以来都香火鼎盛,人往来络绎不说,这每月一次的解谜讲签之日则更是不少信徒旦暮惦记着的大事。
这一日,有需求之人早早的便会往山上赶,马车到得半山腰处,信徒便必须选择一条直通上方庙宇的长梯,上到这山门前去,方才有资格抢一个名额。
但这名额每日也有限制,有时来的晚了,即使这般心诚的走到了山门前,这名额没了,那也是白搭。
前几日,侯老夫人便就是这么个情况,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门,没想却被告知已没了名额,侯老夫人信佛,在这佛门之地又一向不敢自恃身份,仗势压人,一瞬便只差点头昏眼花的晕倒在身后跟着的老嬷嬷们身上。
也就在这绝望之际,没想这位沈姑娘却慷慨的将自己的名额相赠,这才让这位快昏过去了的侯老夫人一瞬又站直身体,有了精神。
感谢这位姑娘一番之后,聊了几句,没想竟是越发投缘,侯老夫人这也才知原来这位气质温雅的小姐竟就是那位赵大人府上的红颜知己。
此番再遇上,所以也才会来这么寒暄一番了。
瞿晚回应之后,邱其真才听女人身旁男人似乎也有些意味的缓声道:“侯爷确实不必在意这些小事,能让侯老夫人如愿,侍新这做晚辈的自然也很替老夫人高兴。”
邱其真微勾唇笑了笑,终是不再多言,只又退了回去,站到了老夫人身旁位置。
萧辰意自不明白两人方才这暗里打的机锋,她只觉这河风不时吹上一阵儿,还真是有点冷嗖嗖的。
便只双手抚了抚自己手臂。
不知是自己这动作太大还是怎的,萧辰意只觉对面那人似乎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面前柔雅女子又掩唇微咳嗽了两声。
萧辰意便只听女子身旁的男人淡淡的对女人道:“这么不舒服?那就先回吧。”
男子便又将视线投向了侯老夫人与陵淄候,拱了拱手道:“老夫人,侯爷,那赵某一行这就准备先行一步了。”
邱其真回了礼,便目送着眼前人转身走向身后几十米远处的华盖马车旁。
萧辰意看着男人扶着女人转身缓步走向了马车,等两人走到了马车前,男人一时却并没急着坐进马车内,而是侧身又看向了陵淄候一行人的方向,似乎是行最后的礼数,邱其真便也向着对面人有礼的微颔首示意。
萧辰意注意着男人向着这头看过来的目光,发现他似乎并没将视线转向她这里一眼,但不知为何萧辰意却总有股似在被前方男人注视着的灼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