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迟迟没再更进一步。
沈瞿晚条件反射的就抓住了男人似乎是想离开她侧脸的手,问道:“侍新,怎么了……”
赵侍新的面容有些冷硬,缓慢却没有犹豫般还是拿下了手,转而握住了沈瞿晚的肩头,温言道:“回去睡吧,很晚了,你不必在这里陪我,你的身子不比旁人,你该知道的。”
说完,赵侍新便想拿开手。
沈瞿晚胸口微微起伏,她心口突然便涌上了股强烈的涩意,还有某种令她不太好受的情绪。
她突然倾身往前,眸中一丝光亮滑过,抓住了赵侍新此时已搁在了桌面上的手道:“侍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有其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了……”
赵侍新眉骨一动,面上缓缓染上抹不着痕迹的躁郁,反手握住了沈瞿晚的手,缓声的道:“小晚,别胡思乱想。”
“那你……”沈瞿晚想到方才,她突然如鲠在喉,不知道能说什么。
赵侍新看着她道:“我说过的,再给我一些时间。”
脑中多少情绪跑过,沈瞿晚的视线不自主越过赵侍新,看向了她方才在桌案前瞥见的长卷,以及长卷上的那个名字。
她平复了些情绪,问道:“侍新,我知道你还在意当年的事,那你……”
“现下那位公主又回来了,我方才……瞧见了她的名字……在那副卷轴上,你对她……”
似乎是有些担心,沈瞿晚又道:“她现下又回归了这样尊贵的身份,而如今的皇帝陛下也对她如此的看重,侍新……”
“你能怎么做呢,你要不……”
沈瞿晚看着赵侍新,语气轻柔却似乎想明白了般道:“就放手吧,不要再囿于当年那事了,放过你自己行吗,侍新,我有点害怕……”
赵侍新方才一直看向前方的书房门方向,此时转头看向了沈瞿晚,他突然微笑了笑,道:“你怕什么?”
眸色暗了些,赵侍新又道:“不用担心,对人对事——”
“我自有分寸。”
等沈瞿晚走后,赵侍新又回到了书架前的桌案边,看着卷轴上排首位的名字,脑中又晃过宴上那女人缓慢转身,朝他刻意巧笑嫣然的模样,赵侍新的手,搭在了一旁的官帽椅扶手上,缓慢,用了力。
第61章
长业一直守在书房外,见到晚夫人从屋中出来时,长业微愣了一瞬,因为晚夫人面上神色似乎并不怎么好看。
难道是跟大人闹了什么不愉快?
但晚夫人同大人一直以来都是和风畅雨的,长业几乎从没见过晚夫人面上出现过那种神色,虽然她今晚刻意想掩饰掉那点异样之色。
而在晚夫人离去之后没多久,长业就听见了屋中人的吩咐。
大人此时又坐回了桌案前,待他来到对面之后,便头也未抬的对他道:“长业,既然下毒之事已经了了,通知傅疾,最近不用将人看那么紧了。”
话音微顿,男人又接着缓慢道:“告诉他,无需再这么辛苦了。”
长业看着案上已经合上的卷轴,心头不自主转过了几个念头,他突然觉着自己,好像有点看不明白他家大人到底……是想对那位长公主殿下怎样了。
自那日接风宴之后,萧辰意最近便一直都窝在府中,谢玉京也就在她面前称职的保持着近侍男宠的角色。
秦昭不在时,偶尔便在她面前彩衣灼目的晃,陪她月下斟酒,耍猫逗雀的。
萧辰意不止一次询问过谢玉京她现下到底要如何助他成功回去,但每次他都只道不急,他需得先去一处地方拿到了一样东西之后再考虑回去的事。
瞧着谢玉京,萧辰意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偶尔一直有的那股怪异之感,具体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直到最近她才终于明白她到底是觉着哪里怪了,因为她发现谢玉京这人,那张脸好像是渐渐有了点什么变化的,但仔细一瞧,却又好像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总体来说是越瞧越好看了。
萧辰意某天便就这样同谢玉京提了一句,谢玉京却只是在院中的石桌面上撑着脸,笑着回她一句,轻飘飘的,“有吗,可能是公主殿下你以往,从来就没仔细瞧过玉京吧。”
萧辰意有时便想,那不成她这公主府中尤其的养人……?
谢玉京说要去某处地方拿某样东西,却一直在她府上安安静静的,在萧辰意忍不住想再开口询问之际,他才终于开始有所行动了。
便是让萧辰意借着为即将到来的七月初七乞巧节求莲花灯为由,去一趟京城南郊的兰夜寺。
现下离乞巧节还有大半月的时间,但京内京郊却早已有了些节日的氛围,各色乞巧节习俗专用的巧艺玩意儿,以及制作那些玩意儿的通草、色纸、线绳等物都满街的摆卖着,而湮京城内几乎尽人皆知的兰夜寺中,专用于祈姻缘福的莲花灯,更是尤为的紧俏不易得。
兰夜寺不仅因这“兰夜”二字与七月乞巧节这夜的俗名一致而令人隐隐信服,更令其享誉盛名的是,庙宇中,有一棵生长了近几百年的姻缘树。
此树双株合抱,枝叶相交,据闻是天上的月老仙人在人间的栖处,几百年来,留下了数不清的美丽传说,有关于爱情与姻缘的美丽传说。
不少人都对此树的灵验性深信不疑,树干枝叶间都是以墨汁浸染的红绸,以及铮铮作响的骨片风铃,风一吹,便叮铃叮铃,红绸飞扬。
而兰夜寺这莲花灯的制作材料,则是由寺中德高望重的大师亲手一条条挂上去,经过了焚香祈福并在姻缘树上集福了整整七月的彩绸布条,据说由这种布条做成的花灯尤为的灵验,所以每年都有如潮的人在莲花灯开始缘售之后,涌往兰夜寺。
为何说是“缘售”,因这莲花灯的数量着实有限,所以便也就不会这么白白的送人,要想得到,不仅需付一大笔的香油钱,还得在大师面前经过相看才行。
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这门槛自然也就可以降低些的,所以萧辰意以求莲花灯为由,领着谢玉京到了这兰夜寺之后,谢玉京自然悄无声息的去办他该办的事,而她萧辰意则很顺利的就将最后两盏莲花灯都给拿到了手里。
这其中一盏是她为自己求的,而另一盏便是为秦昭求的了,当时那位大师好像是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未说,只让她拿走,萧辰意便将那最后两盏花灯都给提走了。
所以当萧辰意在院子里碰巧遇见来求灯的沈瞿晚时,她发现沈瞿晚瞧见华春手上那盏雾霭蓝颜色的花灯时,目光似乎十分的滚烫,但也很快,就收了回去,转身便领着人离开了兰夜寺。
萧辰意一时也为她感到有些遗憾,但先到者先得,她虽不奢望在这世界遇着什么好姻缘,但既然都求到了,那便就是她的了。
但她没料,刚这么想完没多久,将团年抓回来的华春便告诉了她一个打脸的消息,那便是,原来,这蓝色的花灯是按惯例给赵大人府上的一位沈小姐留的……
这是华春无意间听两个姑子闲谈时透露的。
萧辰意:“……”
沈瞿晚前段时间身子不太爽利,又一直念着过几日便回江南苏州一趟的事,这次便磋磨了些时日才来到兰夜寺取莲花灯,想着寺中定是给她留了的,所以她怎么也没料到,今日来,大师却告知她,今年的花灯临时被一贵人给提走了,沈瞿晚想,这京中应该没多少贵人能让大师将留给她的花灯给了旁人,所以一见到萧辰意她本就不怎么高兴的,再见到她手中提着的本该是留给她的花灯,沈瞿晚这心下就更是不畅快的紧了。
回赵府的一路上,沈瞿晚一句话都没说,黛眉间似乎竖着一道明显的川字。
显得人有些更加的郁郁。
坐在车内一旁的仇嬷嬷见了,圆圆的脸庞微微皱了起来,看着沈瞿晚突然慢声的道:“小姐,你莫不是忘了……大人前段日子说过此次要陪你一同回苏州祭奠我们老爷的……”
沈瞿晚半晌自沉默中开口,想到那晚半夜男人在书房她准备离开前突然对她说的话,面上的恼怒与郁结总算少了些,喃喃道:“是啊,再过几日,侍新就会同我一道回去看看父亲了……”
沈瞿晚抬手拉过嬷嬷粗实温暖的手,“傻嬷嬷,我怎会忘了……这么重要又这么令人开心的事……”
拍了拍仇嬷嬷的手背,沈瞿晚又道:“嬷嬷,这是侍新第一次说要陪我回苏州去呢。”
仇嬷嬷也宽慰的笑笑,反握住了沈瞿晚有些凉意的手,面上笑意缓缓却散开了去。
谢玉京此次去兰夜寺,萧辰意并不知他到底是想去做些什么,她只知事情似乎是进行的有些不顺利,他告诉她,还得再去一趟,不过在此之前,也需得再等待一段时间。
等时机成熟,他自会再告诉她。
萧辰意便就等着谢玉京所说,时机成熟的那天到来。
不过在这之前,萧辰意发现,自接风宴那夜之后,一直到现在,赵侍新都没再像之前那样找过她萧辰意,更提不上像之前那般逼迫她或是侮辱她什么了,不知他这是一时没时间来搭理她了还是这游戏他自己也厌倦了,总之他这段时间几乎就没怎么与萧辰意打过照面,有时偶尔在宫中见到也是遵着规矩,即使四下里无人,赵侍新对她也是全然的漠视。
不久,萧辰意便听说赵侍新在朝中请了个短假,据说是要陪着沈家小姐回一趟沈老爷后来定居的江南苏州,在沈老爷忌日那天陪同着去扫墓祭拜。
想着这人应是心头想着自己女人的事,没时间搭理她,所以萧辰意这一阵子,心头便放松了许多。
江南的六月,空气也是十分的湿软,沈老爷以湖石及红土砌筑的坟茔前,摆满了新鲜的贡果,素酒,香烛与纸钱,今日天气温度下降了不少,微凉的风拂过土丘上的绒绒细草,裹挟着少许湿意扑在人面上,混着青草的香味,令人心情更加的安宁平和。
赵侍新一身素服,在沈老爷的坟前持香三拜之后,将三支香插在了坟茔前,便直起身看着覆绿的山丘道:“沈叔,许久未来见你,是侍新慢怠了。”
赵侍新在坟前默然良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未转头的对一旁已红了眼圈的沈瞿晚道:“小晚,当年沈叔对赵家的恩情,侍新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那事辛苦也拖累沈叔了……”
“沈叔当年以一己之力,找出诬陷的证据,救了我们赵家,让侍新到现在也十分的佩服……”
沈瞿晚本想回一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让他没必要再一直记着,突然听得赵侍新下一句,沈瞿晚盯着坟茔的眼睫却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只听赵侍新似乎是有些好奇的接着道:“倒是让我很想知道当年沈叔……到底是如何能这么快就找到证据的……”
沈瞿晚沉默了几息才道:“我也不知,可能父亲也只是误打误撞吧……”
赵侍新应道:“无论如何,赵家欠了沈家。”
沈瞿晚不爱听这话,她立时就换回了当年的称呼,道:“侍新哥哥,你又说这种话了……”
赵侍新微笑了笑,“好,以后不说了,准备回了吧。”
沈瞿晚知晓他这句回了是什么意思,虽对生活了好几年的江南苏州还有些留恋,但这点情丝却一点也抵不上她身前的这人,沈瞿晚便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发丝应了声“嗯”。
乞巧节将至,某日看着府里那盏蓝色的花灯,想了想,萧辰意还是决定将这盏灯送还给沈瞿晚,毕竟她当年坏了人姻缘,现下这本属于她的东西理应还给她。
萧辰意便着人给赵府送去,指明是送给沈瞿晚的,并且让人一定低调一点,尽量不要惊动了赵侍新。
而赵府内,此时,赵侍新便正在书房内听着人的禀报,等长业说完后,他又问了一遍,似乎是想确认,“你再说一遍,谁送了什么东西来。”
长业总觉着好像莫名有股无形的压力,他又道:“回大人,是长公主殿下,她派人送了一盏应该是从兰夜寺那里得来的莲花灯,说是送还给晚夫人的……”
“兰夜寺?”赵侍新抚着书页,指腹摩挲平滑的纸页,似乎想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书页一瞬不经意被轻微撕裂的声音响起在一室,令长业的耳尖微动了动。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长业拱手退了下去。
公主府内,侍从回到府中回话时,说是全按她的吩咐办了,萧辰意便就将这事给完全忘到了脑后。
所以在临近乞巧节前的某天,赵侍新突然在宫内挡了她的道,说是有话想请教她这位殿下,一副恭敬的样子,萧辰意想着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搭理过她,而这次也是在大白天内,到处都有人的御花园中请求同她说几句话,他身边这次连个未带刀的侍卫也没有,萧辰意便……允了赵侍新的“请求”。
让宫人退出适宜谈话的距离,萧辰意还未开口,就听距她一米来远站着的男人突然对她冷冷的问道:“萧辰意,你什么意思?”
萧辰意有点懵,“?什么什么意思?”
赵侍新见萧辰意一脸茫然的表情,他盯着她道:“你送了什么东西到我府上,这么两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萧辰意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赵侍新说的是什么,她回道:“我那是送给沈小姐的,这可是好东西,而且本来也算是沈小姐的东西,只是物归原主而已,你干什么……”
看男人瞧着虽平静的脸,但他炙烈到几乎要灼烧她面皮的眼神,却让萧辰意明显的感觉到了这男人的情绪,她便又接着道:“……好像特别生气的样子?”
所以她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赵侍新看着萧辰意,抿着唇笑了,声音低沉却刺骨般缓声的道:“原本是瞿晚的东西……
赵侍新靠近一步,气息逼人,“萧辰意,我竟从来不知,原来你还会良善到将抢到手的东西再还给原来的主人。”
萧辰意实在是觉着赵侍新今日有些阴阳怪气的莫名其妙,她便道:“赵侍新,我这次又没再对你和你的沈姑娘做什么坏事,而且这种莲花灯,在乞巧节据说可是很灵验的呢,就算你再不待见我,也至于吗??”
萧辰意见赵侍新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在缓和着某种情绪,又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他靠近她一步,盯着她道:“所以萧辰意,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的好意?”
嘴角微勾起嘲讽的弧度,赵侍新又道:“我和小晚的事,倒是不劳你费心。”
萧辰意回视向赵侍新,良久才道:“行,我知道了,那你说完了吗?”
萧辰意这意思就是,如果说完了那她就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