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京却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清楚的知道越说下去于他越不利,便道:“天底下长相相似之人也不罕见,长得相似难道就一定能说明什么吗?”
左相见人还是准备一意孤行,他怒道:“国主若是硬要一意孤行,臣也不想再多劝惹国主不快,只是,如国主所说,那只是个普通女子,那若是大陈国当真兴兵来犯,到时国主又要如何处置,臣想知国主想以何种借口令国中军士为国主拼命抵御外敌来犯?”
左相眯了眯眼又道:“国主不会是想,让众将士为了国主一时所看上的一个普通女人而抵御外敌,马革裹尸吧……”
是啊,若是只为了一个普通女人,这样的名义恐怕不太好说过去的,众臣便都看向坐上的那位天子,他们同左相一样觉着,此次不过是他们的国主一时为美色所迷而已,一个女人罢了,即使身份尊贵,但到底强扭的瓜不甜,一国之主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就是此时图个新鲜。
但他们却没料,座上那位沉默须臾,竟突然缓缓的站了起来,朝众人笑道:“这样,倒是左相提醒了朕——”
男人拂袖又接着道:“若是朕的皇后,为朕护卫一国之后这样的名义,足够了吗?”
殿中众人皆惊,一时瞳孔大睁的说不出话来,左相更是胡须抖动,“你……”你了好几次也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殿外,萧辰意也是被惊得直后退,有谢玉京方才说的话,但此时更多占据她思维的却是,方才殿中及来殿外之前在楼阁的廊下无意间听见的几位从未见过的陌生宫女的谈话。
赵侍新……
大陈国竟会突然来了国书,却是让谢玉京交出她这位当初一直顶替真公主的冒牌长公主,会这般定是说明赵侍新已发现了那位真公主的面目,知晓了她与秦昭已逃离宫中并且此时的去处就在这窦灵国的事实……
但是,他却是专门送封国书来威胁谢玉京将她给送回去……
萧辰意后退几步,在散朝前,折身,神色有些异样的往璃月楼的方向走去。
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和想法。
只觉一团乱麻,在她脑中绞着。
各种情绪交织。
赵侍新……他到底是想怎样,他发现了那位真公主,他得了至高的权利,他明明已经玩弄过她了,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或者是,她和秦昭此次逃离又惹怒了他,再加上秦昭的身份,所以他才不肯放过他们的?
不肯放过她?
萧辰意不知自己此时该如何打算,但她却又突然有点想知道赵侍新到底是如何发现那位真公主的真面目的。
他是如何分辨出她与那位真公主的。
萧辰意突然又想到,真公主想必已将自己这十年的经历大都交代了,那赵侍新定也就知晓了她从十年前就是冒牌货了,那她这个本没有如此珍贵身份的冒牌货还值得他花心思来对付……?
这么一想,此次送国书来,恐怕很大可能是因为秦昭吧……以及咽不下谢玉京金蝉脱壳耍了他的气。
在萧辰意离开不久后,朝会也很快的不欢而散了。
殿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出,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左相与右相才站在宫外的一个年轻公公面前,看向殿外,缓声问人道:“方才,人来了吗?”
那年轻公公捏着一把细嗓子道:“回左相,人来了。”
似乎比较明白左相还想问些什么,公公又道:“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左相视线看向璃月楼的方向,都听见了?那就好。
左相想的是,国主既花费这样的大力气将消息给压住,定是不想让那位公主知晓的,那么那位公主便也定是对国主无意的,不然他们国主为何要掩饰其身份再软禁人家?
他便想着他让那位殿下知晓了她们国中已派人传了国书来的消息,那位公主殿下定就无论如何也会同国主好好的大闹上一闹,这样国主不堪其扰,可能就不会再昏头了。
又回头看看青白的天色,左相想,希望能如他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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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意回到璃月楼之后没过多久,谢玉京就换了一身浅色的便服到了她面前。
此时两人正站在挑空的廊庑下,天青如洗,空气明媚。
两人眼前的半空中不时飞过几只成群的画眉鸟。
萧辰意站在栏杆前,看着外间风景许久没主动开口说话。
谢玉京似乎已察觉到了什么,但他面上轻松的表情却未变的道:“看什么这么专注?”
萧辰意这才转头向他:“没什么。”
又转回头去,萧辰意一只手搭在木栏杆的扶手上,手心微用力,她又轻道:“谢玉京,最近大陈国中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汾阳公主那里,同之前一样一切都妥当吗?”
谢玉京听了,眉微蹙的道:“嗯,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萧辰意缓缓松了手,她将视线从外间景色上收回,再看向谢玉京道:“谢玉京。”
然后便就这样看着人,面上神色凝重。
谢玉京看着女人面色,终于妥协道:“你是不是已经都知道了?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是吩咐所有人都不得透露任何消息了吗,不过想到今日在朝堂上左相的反应,谢玉京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有点恼意,但忆起自己今日在殿中最后说的话,他又觉他迟早会让人知晓的,现在这时机说不定也正合适。
萧辰意道:“嗯,我都知道了,我只是有点好奇若是我不自己知晓,你还想骗我多久,等赵侍新派人来攻城的时候再对我说吗?”
谢玉京道:“赵侍新现在只是送了一封国书来而已,一切还不可预测。”
萧辰意却郑重的道:“不,谢玉京你恐怕不太了解赵侍新这个人,他这人有时候就是个偏执的疯子,他若是想做成什么事,必会很早就暗中筹谋,而且不管不顾,不得手誓不罢休的。”
萧辰意说完,谢玉京却很快接道:“对人也是这样对吗。”
愣神一瞬,萧辰意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玉京看女人突然怔愣的神色,他很快也回过神来,道:“没事,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不知萧辰意听了他方才那话,心口却是突的一跳。
不着痕迹的深吸口气,萧辰意才将方才异样的心跳平复了下去。
她觉着方才那些大臣说的都是对的,若是赵侍新真派人兵临城下了,谢玉京难道真要与赵侍新的兵力对峙,与整个大陈国对抗吗……
她便道:“谢玉京,若是赵侍新当真派兵来犯,你要怎么做呢。”
在人未回应之前,萧辰意又接着道:“谢玉京,我离开吧,找个小地方好好避着就行,你就说已放我离开,只要我和秦昭不在这里,赵侍新定也不会再逼迫你们的。”
谢玉京却立时不假思索的就道:“不行!”
察觉到自己似乎有点语气过激,他又道:“你以为你们离开就万事大吉了吗,赵侍新情报网遍及各处,你若是离开,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给抓回去了……”
“待在这里,至少我还可以护你,以大陈国现在的情势,即使是赵侍新想必也不敢轻易发动讨伐战争,他还不知晓秦昭已回到了大陈国的事,秦昭很快就会将逼宫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到时大陈国中便有了牵制赵侍新的势力,而且……”
谢玉京说着,转身看向窦灵国的大好河山,他又笑着道:“窦灵国也已不再是当年的东边小国了,父皇薨逝前以强力手腕吞并了好几个小国,现在窦灵国已不再是不敢再与大国对峙的那种积弱的国家了。”
虽然现在窦灵国中也确实还有个隐患未除,便是他那位叛逃的二哥,但离完全剿尽叛军也不远了。
萧辰意似乎也能感受到谢玉京的自信,但想到他在殿中所说她最后听见的那句话,萧辰意还是道:“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妥,谢玉京,你当初能兑现承诺将我和秦昭救出宫,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此次我不能再让你冒这么大的险……”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谢玉京却看着她,目光深邃,主动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是不是担心名义不正的问题?”
萧辰意似乎能猜到他接下来会立即要说什么,她立时想退避,直接道:“我不想让你这么冒险,此事,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再说吧……”
说完就着急的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却突然靠近了一个温热的男人身体,男人双手也从后往前将她的身子完全的拢进怀里,萧辰意惊道:“谢玉京!”
身后人却直接道:“萧辰意,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也知道我是什么心意吧,你为什么要避却呢,名头的事我已经想好了,你不用担心——”
萧辰意听人这样在她耳边轻言细语,她越来越想退避,开始挣动,口中也喊道:“谢玉京……”
没想拢在她身前的一只手,却很快的轻捂上了她唇,宽大袍袖拂过下颚,丝丝滑凉,让她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听得耳边男人沉沉的嗓音道:“萧辰意,我已经想好了,就以窦灵国一国之后的名义,我定护你周全。”
萧辰意不赞同的呜呜两声。
谢玉京浑身带着的淡淡异香侵入萧辰意的鼻间,她察觉到男人灼热的呼吸正喷洒在她的颈间,但最后却只是吻了下她鬓角,然后却依然没松开捂住她唇的手又在她耳边道:“好了,此事不必再议,你安心的待在这里。”
说完男人才放开了她,温热气息离去,萧辰意转身回过头来时,男人已提步走远了。
男人衣袂边角上彩綉的龙纹在光线里看起来,似乎突然变得清晰又霸道。
第99章 99
离那日在廊下见过谢玉京之后已过去了三日,这三日,谢玉京总有许多理由避着不见她,萧辰意见不着人,劝也劝不了,她想自行离开也不行。
因为秦昭留给她的人,她也使唤不动他们带她离开。
萧辰意料想,秦昭定也已知晓了赵侍新派人送了封那样的信到窦灵国中来的才对。
因为很快在大陈国中的秦昭终于有了音信,这天,萧辰意终于听见了他的消息。
探子回报,一日前,在大陈国的西南方向,有十城结成的讨逆亲军在临珧城中集结。
城中以大陈国第三代天子之名发布了讨贼诏令,说是宫里之前传出的“所谓他这个天子下罪己诏,禅位让贤,托幼于臣”的消息皆为逆贼蒙蔽视听的手段,真正的事实情况却是,逆臣贼子早已暗中逼宫,挟持皇室,残害忠良,而此时在临珧城中的他才是从逆臣贼子手中侥幸逃脱的当今天子。
此诏令一出,民间哗然,物议沸腾。
但没想很快宫中也传出了辟谣之言,说是临珧城中想必是有人想聚众谋反,才会以此为由故意混淆视听,假借已出世的圣人之名散布谣言,其心可诛。
不知晓内情的百姓不知该信何方,但许多人还是更偏向于京城内传出的消息,毕竟谁都不想国中突然出现了叛乱之事,而且叛逆分子还已然逼宫成功了。
但这西南之地突然出现的叛乱分子好像也并非是空穴来风,众人便不知该如何对待,只盼着不管是何方的叛乱都能早日平息,国中能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要大动干戈才是。
如此,大陈国中,两方势力虽相差有些悬殊,但依然形成了目前的对峙之局。
这日午后,赵侍新听了最近宫外沸议的大致情况,以及临珧城的相关情报,思量一番形势,他坐在养心殿的桌案前,道:“想不到萧秦昭还留了一手,我先前倒是小看他了。”
说完心头却更在意另一个消息,他对站在桌案对面的长业道:“探子确实都打探清楚了,萧秦昭只一人回了大陈国,身边没带一个女人?”
长业肯定的道:“回大人,都查探清楚了,长公主殿下确实并未与萧秦昭在一块。”
公主与陛下,大人只废了那位陛下的位,而且现在这位陛下还是同大人势不两立的人,所以长业也从之前起就开始直呼其名了。
赵侍新左手拇指上的暖玉扳指在虎口处抚了抚,他道:“那就是说,人还留在窦灵国之内了。”
“萧秦昭倒是考虑得周全。”手上动作停住,赵侍新冷笑了一声。
想了想,他又道:“如今这情况,这人他一时半会肯定是接不去身边了……”
眼神一凛,赵侍新搁在案前的一只手在面前的奏书上抚了抚,又接着道:“那我就不妨让他再也接不回去。”
话音落下,赵侍新便吩咐道:“请季先生来一趟。”
长业领命下去,两刻钟后,一身简素灰袍的季晗站到了赵侍新面前。
长业也在一旁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