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日后,若是段准失信,不放她走,那她岂不是玩完了,得给段准做一辈子的老婆?
阮静漪心底有了片刻的不安。
不过,很快,她就自嘲起来。
她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段准何必扒着她不放?段准达成了目的,赶她走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留她?
自己怎么可以和段齐彦一样,自视甚高,脸比墙厚?
这样想着,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心底嘲笑自己想太多了。
阮静漪接了圣旨,阮老爷连忙叮嘱下人给宣旨的御监塞银子,又要请知州大人进屋去喝茶。他现下被这飞来的好事砸晕了头,一脸喜色,走路都有些飘飘的。
适才丢掉了清远伯府的婚事,阮老爷心底还遗憾不已。谁知道这好坏运是一道来的,一眨眼的功夫,大女儿就攀上了宜阳侯府,这可不是有脸面多了?
知州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从前他觉得阮老爷不大中用,也不怎么倚重,一年到头也不给个晋升的盼头。如今得知阮家的女儿要高嫁了,知州看阮老爷的面色都平和许多,张口“阮弟”、闭口“为兄”,似乎挚友多年。
阮静漪跟着父亲客气地与知州打招呼,一回头,便撞上一道复杂视线。
段齐彦站在月洞门后,人紧挨着一盆木芙蓉花。他久久地望着静漪,神色有些难堪,还有些落寞,像是个被窃贼光顾之徒。
“静漪,这是怎么回事?”段齐彦的面上萦绕着不解之色,“七叔……怎么就要娶你了?”
“我也不知道。”阮静漪轻描淡写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段齐彦失语。
别的女子都爱自谦,也就她敢堂而皇之地夸自己长得好看。可她也没说错,她确实生的美艳不可方物,远比秋嬛亮眼的多。
段齐彦心底微微酸涩。
七叔怎么就想要娶静漪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打算抛了秋嬛、迎娶静漪时,搬来了赐婚圣旨。
“静漪,我……”段齐彦有些不甘心,仍想扳回她的心意。
“段小公子,什么都不必说了。”阮静漪比了个“嘘”的姿势,“你该不会以为,你还能违背圣旨吧?”
“圣旨”两个字压下来,比泰山都要重,段齐彦的身影,顿时颓然许多。
就在这时,外头来了通传:“老爷,大小姐,小侯爷他亲自来了。”
静漪蹙了下眉,并不意外。赐婚赐的是两个人,段准肯定在附近等着。眼下圣旨下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果然,没多久,段准高挑的身影便自影壁后出现了。
明明是假婚事,但他却意气风发地像是个真新郎,脸上带着明朗英气的笑,脚步如风似的。
“小侯爷,您,您亲自来了?我这就派人添茶。”阮老爷有些不知所措。
“茶不茶的,不要紧,我是来找静漪的。”段准说。
“哦……哦!”阮老爷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指路,“静漪在那儿。”
段准视线一移,便看到静漪身前不远处的段齐彦。随即,段准面色微微一凝。
段齐彦垂了视线,恭敬地说:“七叔。”
段准点头,几步走到了静漪的身旁,与静漪并肩而立。
他高大颀长,静漪明艳美丽,两人站在一块,很是匹配。
段准先问段齐彦:“你是齐彦侄儿吧?你怎么也在这?”
段齐彦有了片刻的窘迫。
他没有官职,尚是白身,但面前的段准却权势在手。并且,段准还是他的长辈。两人虽年龄相差无几,却有着千差万别。
此刻,他站在段准跟前,便仿佛被锁链束缚住了,不敢动弹。
片刻后,段齐彦才答道:“我路过阮府,上门来瞧瞧。”他不敢说自己是来求娶静漪的,怕惹了段准发火,又传到父母耳中为难。
“原来如此。”段齐彦漫不经心地点头,一会儿,又露出个爽快的笑容,说,“阮大小姐很快就是你七婶婶了,记得恭敬些。”
闻言,段齐彦愈发心情复杂。
七婶婶?阮静漪竟然要做她的长辈了。
“……是。”段齐彦犹豫着应了,身影颇为落寞。
事情怎会如此呢……
原本,静漪应当嫁给自己为妻室才对,可现在,她却成了个自己碰不着边的人,如那天上高悬的月似的。
段齐彦的心头忽然涌起了厚重的悔意。
如果从前的他,对阮静漪更耐心一些,而不是追在阮秋嬛身后逢迎,是否一切都会变了?
他很想这么问,可他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不知何时起,阮秋嬛的笑颜已经消失不见了。徘徊在他心底的,只剩下了静漪的背影。
段齐彦面色低落地站在一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段准没再理他,而是转身对阮静漪笑道:“静漪,你祖母让我去请圣旨,我就老老实实地去请了。我是不是很勤快?”
他的模样,让静漪觉得有几分眼熟。从前老夫人养过一只小狗,那小狗每次把鞋子从外头拖到老夫人跟前时,都是摇着尾巴、一副希冀的样子,段准此时的模样,竟与那狗儿有些神似。
她面色怪异地说:“小侯爷确实勤快。”
她可不敢告诉段准,在她的心里,段准已经和祖母的那只小白狗是一个样子了。
“好了,圣旨也下了,我们不日就要完婚。”段准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语气认真起来,“你收拾收拾行李,我今晚就接你上京去,你在京中备嫁。”
闻言,静漪微吃一惊:“今晚?这么快?”
段准点头:“就今晚。”
他没说,他原本想现在就把人接走的,但他怕静漪的老祖母舍不得她,才将时间往后推了推。
横竖静漪什么都不需要带,只要带个人就行。她去了京城,一切都有。现在就走,有何不可?
第29章 . 出发姐妹之间,天差地别
段准把时间掐的急迫, 今晚就要接阮静漪上京城。他说,要是再晚几日,丰亭郡主就要杀上门了。阮静漪没办法,只能匆匆地开始收拾行李。
行程紧急, 她也没法带太多东西, 只能潦草地装了几件衣服。
行李收拾了一半, 房门便被敲响了。外头的丫鬟通传说:“老夫人来了。”
门一开, 阮老夫人搭着芳嬷嬷的手, 慢慢地跨了进来。
阮静漪一见, 连忙停下手中的活, 给祖母行礼:“祖母怎么来了?应当孙女去给您请安才是。”罢了, 又拉出凳子, 叫丫鬟给老夫人上茶。
阮老夫人坐下了, 盛着皱纹的脸上绽出一丝复杂之色:“我想你这儿兵荒马乱的,想必也没什么时辰来瞧祖母, 就亲自来了。”
“哪儿的话?”静漪说,“再忙再乱, 也不能劳动了祖母。”
老夫人笑了起来:“就你嘴巴甜。”
说完了, 老夫人又叹了一声,说:“祖母原本以为,那小侯爷不过是说说笑,顶多想纳你做个妾,这才百般阻拦。如今看来,他对你却是真心的。”
阮静漪的身子一顿。她呵退了丫鬟,在老夫人身旁坐下来:“祖母,你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不放心又能如何?圣旨都下来了。”老夫人的语气里, 还是有些舍不得,“而且我瞧他也是真的喜欢你。他看到你时,人都在笑。”
静漪眨了眨眼,有些讪讪:“是么?”
祖母很少看走眼,今日却被段准给蒙到了。其实,她和段准,那不过是利益关系罢了。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祖母年轻时也是有许多男子追慕的。男子是不是真心,那我可是一清二楚。”说完,她便有些沾沾自喜的样子。
——段准到底是个小年轻,不如她这个老太太见过的人多。男人见了心上的姑娘,那都是段准那样健步如飞、浑身春风的。这一点,瞒不过她的眼睛。
没想到,静漪性子莽莽撞撞的,偏偏还招人喜欢。马球场上那一砸,竟给她砸了这样的一段姻缘出来。
“好,好。祖母说的对。”阮静漪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夫人拍了拍静漪的手,说:“我和你父亲,过一段时间也会上京去。你出嫁,咱们娘家人必然会稳妥地一道准备。只是在祖母和父亲上京前,得苦着你自己照顾自己了。”
阮静漪沉静地说:“祖母放心吧。”
老夫人瞥她一眼,嘀咕道:“放心?放哪门子的心。你最叫人操心了,脾气倔,太刚直,不知道什么叫屈伸,让祖母怎么放心?……可话虽如此,还是需放手。你迟早得长大。”
说到此处,阮静漪心底微微酸涩。
是啊,她迟早得脱离祖母的羽翼,一个人去过日子。
不过,如今的她经历了上辈子的种种往事,想必不会再如从前一般莽撞天真了。
阮老夫人又说:“这段时间,祖母和父亲不在,你要听小侯爷的话。他对你好,必不会害你。宜阳侯府高门大院,规矩又多,你万事都要小心。”
阮静漪点头说好。
窗外梧桐枝翠绿欲滴,池塘中锦鲤跃起半道水光。半支起的窗户下,祖孙二人贴耳细语,许久才停。
晚膳后,阮静漪便收好了简单的包裹,打算带着丫鬟芝兰一起出发了。
段准的马车就在阮府门前候着,一连三四辆,每一驾马车都是高辕赤帘。此外,到丹陵来颁圣旨的御监也要顺道回京城去,丹陵知州特意来送他,二人的马车便跟在了段准的马车后头,也凑了一支队伍。
总之,阮府门前,一片黑压压的仪仗,一看便威严十足。
阮静漪系了披风,从桃苑跨出来,向花廊上走去。
出桃苑时,苑中灯火已熄,一片黑魆魆的。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她曾在此处抚琴读书,识字绣花。说不眷念,那是假的。
可是,她也知悉圣旨已下,就算再眷念,她也得暂时离开此处了。而再过不久,祖母也会上京来陪伴自己,不至于让她思乡太过。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祖母已上年岁,自己却还让她东奔西跑,心底颇有些过意不去。到时候,得多陪陪祖母说话,以示补偿才好。
一下花廊,她便遥遥看到了段准的身影。
初夏时候,夜风微凉,芭蕉叶子在假山石边慢摇。他手持一柄折扇,闲闲靠在石狮子边。
静漪望着他的身影,心底拨起了小算盘。
给段准当媳妇、吓退丰亭郡主,这可是个危险无比的活计。她要个白银三千,再来七八家京城铺子,绝不过分吧?当然,丝绸明珠,那也是得要的。
白银三千,好像有点多了。看在段准还有些讨喜之处的份上,可以免掉二两,只要二千九百九十八。她可真良心。
阮静漪心底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纤细清雅的声音:“小侯爷?”
对面的月洞门边,露出一道窈窕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