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个屁。陈啸之躁怒地想,就他妈沈昼叶这人也配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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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啸之回到物理学院时,已经相当晚了。但是物理学院楼上的灯还亮着。
三楼主要放大型仪器,也是学生做实验集中的地方,因此三楼灯火通明。陈啸之抬头看了眼,发现四楼也有个小小的窗口亮着光,窗户开着,窗帘被吹得在风中鼓起。
昏黄的风中,楼下的月季沉甸甸地垂着头,花瓣落进泥土。
罗什舒亚尔教授正好准备下班走人,一下楼就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站在楼下——老教授震惊地问:“calvin你这?你是打算住在办公室么?”
陈啸之从牙缝里冒出两个字:“……不是。”
他胳膊下夹着瓶没喝完的冰水,右手拎着个沉重的、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大热天的,他提着那塑料袋从购物中心一路走了回来,路上连拿外套都觉得烦,将外套一团,塞进了塑料袋里。
罗什舒亚尔教授关切地问:“你是研究不顺,打算在办公室呆几天?”
陈啸之:“我从来不在办公室过夜……”
“而且我不吃这东西,”陈啸之叹气道:“老师,这都是零食。”
罗什舒亚尔终于不再忧虑,并喔了一声。
“从来没见你买过。”老教授想了想又补充,“——七八年了。”
陈啸之说:“我从小就不爱吃零食。”
天已经快黑了,最后一丝金红的光即将沉入地平线,陈啸之将那一袋酸奶和各色小果干的零食提在手里,上了楼。他路过隔壁办公室时听见沈昼叶在里面——和那个叫张臻的女孩说话。
“臻臻臻臻臻臻,”沈昼叶甜丝丝地说:“明天我给你打下手,你可以给我做红烧又吃吗?”
张臻:“你是他妈的复读机吗!走开走开走开!滚回去看文献!”
陈啸之隔着门板听见沈昼叶的声音,明显是在恳求张臻:“可是我想七红烧又……”
张臻愤怒大吼:“沈昼叶我掐死你算了!你为什么断了零食之后这么烦!老琢磨着要吃啥是什么毛病!啊啊啊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能吃还不胖啊?!”
“……”沈昼叶可怜巴巴:“嘤?”
张臻:“……”
陈啸之:“……”
“靠你是什么魔鬼,”张臻痛苦道:“你这个对人嘤是跟谁学的啊!就你那做饭水平我也不能让你进厨房……行吧等我周末有时间就做,我这里有麦片你先冲点吃,行吗妹妹。”
办公室里,沈昼叶欢呼雀跃:“好!”
……
站在门外拎着塑料袋的陈啸之:“…………”
渐沉的天光中,陈啸之看到他的416办公室外有个fedex快递箱,躺在地上。
斯坦福这片区域的联邦快递员经常把会快递堆在收件人办公室门口,之前医学院那边运送一支昂贵的原代细胞,那快递员就给那课题组将装有细胞的快递箱丢在门外,后来闹得非常大。为此这片区域的负责人收了不少投诉信,然而情况并没有明显的改善。
刚打完球的陈教授开了门,将快递箱一脚踢进办公室。
他往沙发上一坐,拿起手机,语气恶劣地给沈昼叶发了条微信:
「来我办公室一趟。」
沈昼叶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捂着头哭的可达鸭,那只可达鸭像是害怕大祸临头,呆呆地问:“诶?”
——觉得大祸临头就对了。
陈啸之恶毒地想上课坐在你身边的那男的是谁,还敢在我课上勾搭过来勾搭过去沈昼叶你胆儿也太肥了,大学上课就这态度?第一节课就过来谈情说爱了?操他妈的谈情说爱。
然后他把可达鸭揪过来提问,不提问别的,只让她分析文献的优缺点——果不其然不太令人满意,于是沈昼叶又被陈啸之有条有理地怼了一通。
怼完,陈啸之神清气爽,让沈昼叶拎着吃的快走。
沈昼叶小心翼翼:“……怎么会有这个……”
陈啸之冷着脸道:“不吃放回来。”
沈昼叶明显知道利弊,立刻拎着就跑了。
满室静谧,陈啸之起来打算去拆快递。他从笔筒里摸出把美工刀。
是不是对沈昼叶太过严厉了?他突然想。
——但是这是必须的。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世界不是靠欢乐颂变好的。让世界变好的是国际歌。那声音说。
——成功永远需要血和眼泪,而陈啸之一天比一天明白,二十五岁的阿十正畏缩地缩在壳里。
陈啸之压抑住怒火,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言行,认为日后应对她坦白,但不是现在。
想剥开果壳,需要用很大的力气,需要破坏性。树终归要剪去杂枝,那是树与灌木的区别。
——而且,陈啸之还没折腾够。
陈啸之一向恨起来就会什么都不想,甚至不考虑发泄的后果——而这是那个甩了他的、将他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的沈昼叶,是将他像垃圾一般丢了两次的阿十。她是在少年身边午夜梦回时的影子,是成年的陈啸之不喝酒时都会出现的梦魇。
沈昼叶是真的他妈的活该,我已经很克制我的怒火了——陈啸之心想。
他低头去研究那箱子快递,将手中美工刀微微一动,打算划开胶带。
可在他划开快递的前一秒,陈啸之忽然发现,那快递的收件人不是她自己。
快递收件人一栏印着:“zhouye shen”。
这是沈昼叶的快递?她买了什么?陈啸之感到一丝奇怪——接着他就看到了寄件人的名字:
“le liang,massachusetts。”
——这名字,这地点。有限的几次相逢。
陈啸之几乎是立刻意识到——
……他妈的,这包裹,居然是梁乐寄来的。
第35章 陈啸之意识到,过去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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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啸之上次见梁乐——也是这近十年与他唯一的一次见面, 大约是三年前。
那时陈啸之已经快拿到自己的博士学位了,而一年一度的apapc——亚太先进物理讨论会议正好在夏威夷檀香山召开,陈啸之恰好又想去夏威夷度假, 就买了张机票, 去参会了。
王子酒店大堂里搭着apapc的与会注册台, 夏威夷的阳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陈啸之就是在那里看到梁乐的。
三年前的梁乐敞怀穿着件格子衬衫,染了个奶奶灰的头,和一群他的课题组同学一起,在注册会议。陈啸之经过时,听见那群青年的谈话里提及机械关节与ai。
陈啸之在注册台前, 将护照和学生id卡拿出来, 又掏了钱要注册——梁乐就这样站在了他身边。
二十二岁的陈啸之一瞬之间想和他搭话。
他冲动性地想与这个性格一向古怪的、也和他合不大来的, 曾经的朋友寒暄。想晚上约他去喝酒, 然后问梁乐,你还和那女孩有联系吗——如果有的话, 她过得怎么样?
……我已经七年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从来没有打听过她, 可她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身旁。她存在在在深夜的实验室,在我拧上阀门的机器上,存在在我的枕头和冬天里,那十五岁的幻影和气息萦绕不去,长成少女的阿十无处不在——可唯独不在我的梦中。
正是那一瞬间,梁乐抬头, 看到陈啸之。
夏威夷,檀香山,二零一五年春。梁乐认出了他。
那一瞬间被拉的很长,陈啸之脑子里百转千回,正准备开口。
但是下一秒, 梁乐背着包,冷漠地转身走了。
……
时间飞速回转。
2018年晚夏,静谧浸润了台灯外的黑暗。
——陈啸之意识到,过去的十年里,梁乐从未和沈昼叶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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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昼叶将一盆多肉抱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的时候,彻底乌鸡鲅鱼了。
她第一反应是,梁乐这程序员大约真的是发达了。联邦快递从马萨诸塞州到加利福尼亚,光快递费就要四十多美元,梁乐硬是给她寄了盆多肉过来,还贴了张纸条,让她拿去防辐射,别猝死在岗位上。
寄盆多肉花三百多软妹币,程序员是真的能赚。沈昼叶觉得自己太卑微了——反正这钱她是出不起,她那群同学也出不起。
毕竟沈昼叶每个月的补助加上国家发的部分也不超过四千人民币,在这儿……也不知道陈啸之每个月能给她发多少工资,但是无论发多发少,这三百块——这可是三百块啊!
沈昼叶感慨了一下如今已经十分财大气粗的梁乐,又默默撕开了包草莓干。
她今晚有点累,没打算看文献,于是只是在办公室里呆着,看书。
那袋‘办公室福利’零食摆在她自己的桌子上——隔壁那位教授给她这袋零食时特别的不耐烦,以至于沈昼叶一度认为,这些零食搞不好是他买了放在家里没吃的,可能已经放了好几个月。
没想到一打开袋子,里头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不久、还凝结着水汽的酸奶和各种奶制品,说是拿去哄五岁小孩的都有人信。
但是沈昼叶从小就是小孩口味。
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黑夜之中大风呼地刮了起来。
张臻在天黑前走了,天黑之后沈昼叶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在耳朵里塞了耳机,趴在桌子上,开始找动画片看。
……
——二十五岁,其实已经不是个看动画片的年纪了。
迪士尼,甚至梦工厂皮克斯,说动画片是所有人的。
……但是其实,他们几乎每一部片子的主角,都是孩子。
寻梦环游记的米格与妈妈coco,勇敢传说的公主梅丽达,big hero的hiroshi……玩具总动员的主角则是孩子们的玩具,伍迪和巴斯光年。位于游戏厅的无敌破坏王。
他们总是说动画片是成人的梦,但是连他们自己的角色取向,都是倾向于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