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熟睡的雨夜里,陈啸之眼睛红得几乎滴出泪来,想要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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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今早请假了。”
外面阴天,风声呼呼的,沈昼叶揉着脑袋困巴巴地说:“我导师让我下午也不用去了,在家……不对在宿舍,好好睡一天……”
张臻及其震惊:“那个周扒皮?你认真的?”
沈昼叶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卷卷毛,困困地说:“也没那么夸张,常规少壮派导师而已,你只是跟养老派的导师跟久了……认真的,他昨天开车送我回来,我觉得他车上座椅特别舒服,直接睡过去了。”
张臻:“……”
张臻失声惨叫:“你在你导师车上睡觉?!”
沈昼叶困得睁不开眼睛,去厨房磨咖啡,说:“是鸭,环境很舒服,总共十几分钟的车程我直接睡过去了我也很震惊……他还让我睡了蛮久的,我昨天十二点多快一点了才回来呢。”
张臻:“靠,你和你导师刚认识两个周就半夜睡在他车上?!他没对你做什么图谋不轨的事情吧?!”
咖啡机嗡嗡作响,沈昼叶拿着两包奶两包糖,看弱智一样看着张臻:“……”
张臻:“……”
张臻说:“对不起,但你没有胸疼屁股痛之类的吧?我还是很在意这个。有的话请你随时报警。”
沈昼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谢谢……”
“不过你回来之后洗澡了吗叶叶?”张臻非常认真地提供建议:“强奸的证据采集不可以洗澡的。”
沈昼叶惨叫道:“啊啊啊啊你再放这种屁我要泼你咖啡了——!”
张臻丝毫不惧:“很认真的好吧!你真的胸不疼屁股也不疼?”
沈昼叶怒道:“疼个锤子!我为什么会疼啊!再说会疼吗!少看古早言情!你再说我打你了我就是一不小心睡着了而已,已经很丢脸了诶,下车他还嘲了我一顿!再说他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的——”
刚睡醒,脑子非常不清醒的沈昼叶,说完“前凸后翘”四个字,突然戛然而止。
“……,”张臻呆呆地问:“……他喜欢前凸后翘?”
沈昼叶:“……”
“沈昼叶小朋友,你为什么会知道你那个年轻有为的少壮派老师,”张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喜欢前凸后翘?”
沈昼叶:“…………”
张臻面前摆着笔电,好奇地托起腮,问:“你们已经聊到这地步了?”
沈昼叶痛苦地默念人在江湖飘哪能事事遂心,谎言是生活的调剂是幸福生活的基石……然后沈昼叶艰难地、十分心虚地抹黑陈啸之,道:“我撞见他看小黄片了。”
张臻眼睛一眯:“撞了几次?”
沈昼叶浑身发抖,拿着装满咖啡的马克杯后退一步,嗫嚅着继续撒谎:“就……就一次。”
“……,”张臻坐在餐桌前冷笑一声:“你这你妈也配叫科研工作者,高中生都知道描述一个事物的平均值得去掉最大值最小值再算x拔,你拿一个孤零零的数据跟我说你导师喜欢看前凸后翘?”
沈昼叶惨叫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您饶了我!”
张臻金贵地剔了剔指甲,悠悠然地说:“饶了你可以,我也要咖啡。”
沈昼叶立刻狗腿地跑进厨房给她磨咖啡,她身后张臻又说:“不过你导师条件确实不错啊,长得那么帅,个子也高,学术成果一流,二十五岁就博导,这可真是毋庸置疑的青年才俊——而且他跟你一样大,年纪也合适。你了解一下他有没有女朋友,跟他发展一下呗。”
沈昼叶恨不得拿脑袋撞咖啡机,反正这个头也没有用了——然后,她卑微地说:“……我们不可以师生恋。”
“师你个头,”张臻怒道:“你都他妈博士了!谁管你啊!”
沈昼叶:“……”
今早真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该给这张破嘴上个拉锁了,沈昼叶痛苦地捂住了头。
然而,下一秒,张臻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一怔:“——等等。”
沈昼叶回过头,问:“怎么了?”
“等等……”
张臻摸着下巴,狐疑地道:
“……你导师姓陈,北京人……年龄和你一样……学物理的,又非常他妈的牛逼……”
沈昼叶心里咯噔一声。
张臻眯起眼睛:“你前男友,和你是初中同学,显而易见也是北京人,真名陈啸之,也姓陈,别名混蛋人渣。是个物理竞赛传奇人物,初三被选进物理奥林匹克国家队……”
沈昼叶:“…………”
“——叶叶呀,你的导师,”
张臻将双手交叉握着,温和善良地问:
“他中文名叫什么?”
第56章 沈昼叶是有过初恋的。张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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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
沈昼叶拿着张臻的那杯咖啡, 在厨房僵住了。
窗外吹过混沌的风,青翠梧桐叶簌簌作响,沈昼叶手里捏着的杯子都在发抖, 她语音不稳又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他、他的英文名叫calvin啊。”
张臻面无表情地道:“哦。”
抹黑与撒谎是不一样的。
沈昼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往陈教授的形象上抹黑泥, 但是她实在是无法在这个问题前放出屁来, 因此只能答非所问。
沈昼叶正以为自己成功糊弄过去了张臻,一时糊弄一时爽,一直糊弄一直爽。她将磨好的黑咖啡往张臻手边一放,就听得张臻说:
“……那没办法了,”张臻看着电脑屏幕道:“我只好亲自查了。”
沈昼叶:“…………”
沈昼叶眼前一黑, 就看到张臻打开了斯坦福物理学院的faculty页面, 那里从上到下排列着沈昼叶最近两周见到的每一个熟面孔。
“c……”张臻慢条斯理地按了一下ctrl+f, 在键盘上一边敲一边说:“c-h-e-n。”
靠, 忘了还能在网站上查师资队伍和工作人员的名字……沈昼叶的小世界咔叽一声碎了。
“啊啊啊啊——!!”沈昼叶堵着耳朵土拨鼠叫:“啊啊啊啊啊我不听——!”
“……”张臻按完了回车,网页加载完毕, 她从屏幕抬起头, 喝了一口黑咖啡,无声地看着她。
沈昼叶眼泪水儿汪在眼角——她唇色鲜红,极其惊恐,显是被吓着了。
接着沈昼叶小心翼翼地看了张臻一眼,仿佛想了解情况一样,将堵着耳朵的小手指头自耳朵里挪了出来。
张臻慢吞吞地等沈昼叶拿出手指头, 然后施施然开口说了三个音节:“……xiaozhi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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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
最终还是被发现了——沈昼叶那表情如遭雷劈,半天终于眼圈一红,委屈地嗯了一声。
张臻:“你怎么能瞒这么久……你告诉过谁?”
沈昼叶摇了摇头,嗫嚅道:“……我谁都没告诉过。”
“……,”张臻愣了一下, 震惊地问:“……你就一个人忍着?”
沈昼叶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小地咳嗽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道。
沈昼叶咳嗽完了,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问:“……臻臻,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说出口呢?”
张臻:“…………”
这的确是个无解的问题。
沈昼叶本来就话不多,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在心里闷着,连她被国内的小导师窃取一年的成果的事,都是在那篇文章正式刊登之后,张臻看到了问她,她才说出来的。
——这不是个善于向外求救的人。
张臻先前就听说过沈小师姐的事迹,但都是从她师弟师妹的口中。沈昼叶自己则从来都不会说起自己的任何苦闷,像最沉默亘古的、顽强的石头。
那些师弟师妹们说,沈小师姐看起来单薄得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可她仅凭一己之力,撑起了一个小课题组。
张臻那一瞬间感到,沈昼叶实在是太苦了。
张臻其实先前和沈昼叶算不上多么近,只是做了七八年的同学,有种近乎默契的熟悉和善意而已。无论本科还是研究生期间,沈昼叶都总是太忙,有时连宿舍都不回,直接睡在办公室,可张臻是有时连实验室都不愿意去的咸鱼。
——可是张臻却总记得,那个在军训时浑身发光的姑娘。
……
2011年的晚夏,时年十九岁的张臻穿着蓝色的军训迷彩,在未名湖边坐着喝冰镇的瓶装水。他们班上的同学挤在一处,教官板着脸看着这群刚入学的新兵蛋子,让他们稍事休息。而正是那时,她本科的舍友以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张臻。
‘诶,诶,老四。’她舍友做贼一样小声道,‘你知道班上履历最辉煌的人是谁么?’
宿舍排行老四——那年代极其流行这种叫法,一个宿舍分出老大老二小三和小四,按年龄排列,非得分出来个姐姐妹妹不行。总之,排行老四的张臻傻子一样地问:‘怎么,两个省的高考状元非得分个高低?小学生么?’
她舍友摇了摇头:‘……和他俩没关系。’
‘你不知道吗?还有没高考的呢。’
没高考的?张臻愣了下。
然后,她舍友说:‘看。’
七年前的张臻,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注意到沈昼叶的。
那姑娘生得特别稚嫩,完全不像个经历过高三洗礼的成年人,甚至眉眼及轮廓都透露着一股难言的稚气与蓬勃之感。
博雅塔旁灌木垂柳,盛夏炽热的风,光线犹如碎裂四散的金箔。